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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死蝴蝶(1 / 2)

第二天,季良文又准时地造访了西顿教堂。

雨已停歇,风和景明,教堂门口的喷泉汩汩地洒着水花。一对穿着曳地长纱的新人在喷泉池前相拥,摄影师半蹲下,将半圆穹顶、喷泉、新婚夫妇纳入广角镜头。

真是美好的景象,季良文不由地驻足。直到他微微仰头,看到辛西亚坐在高高的露台上,饶有趣味地俯视着他,似乎等他很久了。

她的黑发在清透的日光里十分明亮,像长长的缎带包裹住一份甜蜜而危险的礼物。

辛西亚笑嘻嘻地看着他,将上半身探出了扶栏——

季良文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阻止她:“小心!”

笑意在脸上放大了一个弧度,辛西亚将头又探出几分,发丝被吹得飘起来,白纱质地的发带高高扬在半空。

“良文先生!我像不像一只要飞起来的蝴蝶呢?”她在风里大笑着问他。

季良文铁青着脸色:“你先下来,太危险了。”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无所谓地喊:“那要是我跳下去,良文先生会接住我吗?”说着,她便张开手,做出飞翔的动作。

她似乎享受极了,微微眯起眼,纤长的睫毛在馥郁的日光里颤,整张白净的脸像要融化成温暖香甜的蜜蜡。

季良文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教堂。他登上二楼,却没有看到辛西亚的身影。季良文吓坏了,顾不上她是不是畏罪自杀,一步跨进露台。

散漫的笑声轻轻地响在脚下,季良文垂眸,年轻的少女斜斜地躺在地上,张开的发丝与裙摆像盛开的大丽花。

她歪着头,像蛇一样缠住他的脚踝,毫无愧疚感地道歉:“呀,吓到警官先生了呢……”

季良文的手在颤抖。

辛西亚翻了个身,半张脸毫不在意地贴着地面。石质的露台带来凉丝丝的触感,她乜着眼,感受着阳光攀缘过雕刻着天使长米迦勒的铁艺栏杆,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

“良文先生——”她轻轻地喊,似乎在撒娇,请求他的原谅。季良文别过头,尽量不去看她露出来的一小截腰线以及赤裸的脚踝。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看不过去她这样没有形象地躺着,便蹲下身试图扶她起来。

这一次辛西亚很乖,任由他将她摆成端正的坐姿。季良文不可避免地压到她长长的纱裙,辛西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警官先生,您真像我的教父。”

季良文的手顿住。奥古斯都先生吗?他并不明白他们有何相像之处。

眼帘之下,福熙路攘往熙来,罗曼式建筑与玻璃大厦比肩接踵,车水马龙流淌其下。

辛西亚如呓语一般低低地吟说:“你见过我的教父么?他常坐在这里念马太福音,迎着清晨第一缕铁水般生冷的日光,身型挺括整肃,黑色的西装熨得齐平。好多鸟儿啊都在另一片露台的铁栏杆上叫,却无法分得他一丝垂怜的目光。”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是我要死啦,那时候的我生了好严重的病,吃了药,浑身好冷好冷,只能扯下桌子上的金丝绒布一圈一圈缠在自己身上。好多玻璃罐子都碎了,我抓了最尖利的一块,决心今天就要去见父神。”

辛西亚顺着露台看向远方,眼睛极亮,神采奕奕。

“警官先生,您看,这里是最好的露台——这里是最明亮,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您会接住我吗?不接住也没有关系哦,我会像蝴蝶一样飞溅着在高空绽放,我会刻进教堂,以最不屈而绚烂的姿态——”

几近曝光的日光里,辛西亚不知何时将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她的额头就在他的唇边,目光抚着他,像泉水流过石滩,波光粼粼。

“我要融化在光明的太阳里啦。”她眉眼弯弯,轻快地说。

季良文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躯体像被下了僵硬咒,无法答应她,又无法推开她。辛西亚的指腹摸上他的领子,向上滑,是一枚金色纽扣。

“你和我的教父真像,”辛西亚摩挲着扣子,喃喃地说,“纽扣是我的戒指,把它送给我吧……”

季良文恢复了些理智,躲开她的触碰,“别这样,你在做什么……”他想要拉她起来。

辛西亚却愣愣地看着他。

那天,在她刚烈地想要与教堂合二为一时,碰上了教父,他站在高高的露台之上,垂下眼睑。温凉的目光涌动在她脸上,像是无声地责备——

“辛西亚,你在做什么呢?”

辛西亚……

你在做什么呢?

她陡然清醒过来。她的脚指蜷缩着,手背上全是血。她不清楚这是从哪里来的,大脑嗡嗡叫着,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然后一双宽厚的手掌伸过来了,很奇怪,教父触碰过的地方,都像苏醒的根芽,萌发出青涩的生楞楞的疼痛。

痛觉在她的身上复苏了,脚背,腿腹,胳膊,脸颊——还有心里。

她揪住胸口,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向外渗着,辛西亚凭借着本能发出呼救,“我好难受,请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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