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她再度开口。
回应她的依旧是寂静。
令人心凉的寂静。
陆风眠:“???”
“我……”对方长叹一口,先行带她跃上枝繁叶茂的树干,远离侍卫巡逻的喧嚣,“文昌殿下打算七月大婚,迎娶母族的一位贵女。”
上京早有传闻,文昌殿下好女色,此是圣上想必也早有耳闻。
如今那人失去了皇储位,不再被寄予厚望,因而生嫉狂妒,做出什么荒唐事也不奇怪。
陆风眠对她娶谁并无兴趣,“当时我们在驼梁山,碰上的那位顾盼儿就是殿下。”
骤然远处出现几声凄厉猫叫,震得人浑身发毛,不过春季发情期往往都这样,两人自顾自继续话题。
“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不应该吧,”陆风眠笑盈盈地作势要去揍她,“听说殿下要查齐鲁瘟疫案,我对前几年发生的事没印象,如今你又过来和我谈瘟疫案,实在不能赖我好奇。”
然而还未等墨向颢开口,不远处骤然响起几声呵厉,陆风眠心神一凌,刚受过父亲责骂又被发现私会他人,会如何?
她赶忙往外推墨向颢,对方像是知晓她的苦衷,深深注视她片刻,干净利落地溜掉了。
离开带起的风中散着些草药味,陆风眠隐约听见对方让自己等她,便默默记在心里,蹑手蹑脚滑下树冠。
快走几步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家令却迎面撞来。
“小姐,你……”
她定睛瞧是总管,立刻有些挂不住脸,姗姗道:“散步,哈。”
家令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到浑身颤抖,打着伞的手也不稳当,左右晃悠。另一只手提着个巡夜灯,有些朴旧似年头大了。
“小姐容老奴说句话,不要再跟姑爷赌气了,他也是为了您好啊,”说着把举伞的手递过来,“拿着伞快回去吧,不然明个会着凉的。”
陆风眠纳闷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连忙摆手往旁边快挪几步,双手搭棚在头顶,鞠躬婉拒了此番好意,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雨水浅显一层,但她衣摆过长还是沾染上了。
身后呼唤声在雨雾里被拉得渺远悠长。行到低洼青石板旁,不留神双脚便行差错路,淌水声响起鞋袜湿透得彻底。
原先枝叶庇佑她不受雨水侵蚀,现离开藏身之所,才真正体会到大雨磅礴。
她骨子里对家令亲近又疏远,不记得两人间有何冲突,但潜意识里的印象让她有意远离。
虽每每离开依怀有不舍,可一旦面对面就会汗毛乍立。
好在离开后瞅见几个丫鬟和侍卫发生了争执,而先前的呵斥就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
这么看来,大概不是发现了树冠上的异样。
尽管陆风眠在里面瞧见了从霁,却为避免横生事端,没做停留。
就像那个雨夜有人告诉她的,等翌日日上三竿,她确实新疾旧病交织在一处,缠绵卧榻发起了高烧。
郎中往返告知府中人,陆小姐体内余毒未清,中毒时应该服过解毒丸,可病根未曾清除,淋雨只是发病的导火索。
于是陆风眠又灌了大半个月的苦药,才被允准下榻,期间不是没试图反抗过,可毒素扑咬猛烈,病势凶凶她无力抵抗。
那感觉像骨头从皮肉里剔除后,把面皮放到蒸笼爆烤。
甚至为防新一轮的责骂,不敢说自己被何样的蜘蛛啃了口,故意沉迷于伤痛中等大夫诊药。
等待罚跪的战线拖得很长,陆恩卓怕是以为她故意逃避责罚装病,一次也没来看望过。
舅父舅母倒是来得很勤,活像她的亲生父母,起初是恨铁不成钢的黑脸,之后摆谱摆不下去了,哭丧着脸嘘寒问暖。
在这个怪异颠倒了亲缘远近的家里,陆风眠并未感到寄人篱下的憋闷,但隔阂却总是有的。虽千不该万不该“漠视”他们,可心底反哺给他们的好,更多是出于佯装的道德和教养。
她理所当然要对舅父舅母亲近,就像对亲生父母那样,但她构架起来的爱多少沾点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