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快四十度的天一天天地熬到深秋,见过最烈的日头也触碰过寒风刮骨的晨光,拿到的工资都是浸着汗的,一张一张地数,展开了把折角都抹平,叠起来好好地收起来等得空了去存到银行里。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年纪大的工友看着她年轻的脸,问她怎么不上学,她沉默了一下没说话,工友也没追问,叹气道还是得上学的,上过学就不用吃这份苦了。再累的活都没让她掉眼泪,那样一声叹息却让她委屈地像个小孩,那个时候她是在恨的。
这份工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底气,熬过头两个月她就知道她能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拿到手里的钞票混着血泪,但也让她前所未有地富裕。因此她是有力气恨的,她把这些苦都记在赵平头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幻想着有朝一日把成打的钞票甩在赵平脸上。有些时候,恨,是能带来力量的。
但她没有在工地上干很久,她的小兄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他的长辈就在工地上,替他散了烟找了师傅学手艺,这样就不用一直干小工。她的小兄弟觉得挺好的,也想介绍赵肆给他师傅,赵肆婉拒了,这到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带着一笔能让她在这个城市按最低标准够活一段时间的钱离开了工地,开始尝试打不同的工 ,她什么都没见过,也就什么都想试试看,她在找她到底能干些什么,她在探索这个城市的边界。
都做过些什么呢,她自己都数不清,太多了,她咀嚼着苦难,快速地成长。
但她是个天生长反骨的人,那根骨头是什么东西都敲不断的。
她遇见过嫌她是个女孩的行当,转头她就剃了个平头,顶着那张英气的脸再去的时候没人再关心她的性别了,他们只问能干吗能干多久,赵肆就发现了,有些时候标准是浮动的。
有遇见过来闹事的混子,吓跑了店里所有的客人,老板瑟瑟发抖,她跟那两个人打了一架,头破血流着敲了店里一瓶啤酒,梗着脖子用玻璃碎的一头指着对方的时候,对方退缩了。
也有遇见过老板不按说好的价格给钱,肆无忌惮地数落打压,她拍着桌子跟老板吵架,什么话都骂,骂到老板气得说不出话,选择花钱摆平她。她还没把钞票甩在赵平脸上过,却被很多人用几个臭钱甩到脸上,而她淡定地把纸币捡起来数一数装进兜里。
外面的世界有外面的道理。善良的老板拉着她去小诊所擦药,一边看她龇牙咧嘴,一边劝她忍一忍让一让,在外头不能这么大脾气。她嗯嗯啊啊地听,但不往心里进,她不愿意相信那些狗屁道理。
后来有一天,她在一家便利店打工,夜里店里有个流氓摸女客人的屁股,她冲过去就把那个家伙按在了地上。但就算是个流氓,那也是个客人,他咬死了是误会,店长按着她的头给人家鞠躬道歉,她被按着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死也不肯认错。店长说,算了,你走吧,我给你结钱,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干这行就是这样的。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但这样的亏吃了一次又一次,有些时候是鼻青脸肿,有些时候是心头酸涩得要命。她慢慢地也就学会了把那根骨头藏起来。她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弯腰,学会了不是卖力就能赚到钱,学会了揣摩别人怎么想又想怎么听,学会了说好听的话而不是真话。那毕竟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第79章
不管怎么样,她总是相信靠着她自己总是能好起来的,她能赚到钱,能给她妈打钱,就是会好起来的。
但其实不是的,愿望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她赚钱总是不太稳定,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她也总找不到能长久干下去的活。
这个城市租房子是很贵的,吃饭也不算便宜,她还要留出钱给她妈寄,没有活的时候就是坐吃山空,卡里有多少都抵不住焦虑。
从工地出来揣着那笔钱的时候她觉得好多啊,但后来才知道其实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她得被驱赶着不停地去找工干,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停下来的。
可生活却还是有出其不意的时候。她生病了 ,开始只是没力气,然后是头疼发烧。
他们是不怎么会去医院的,在他们眼里,医院就是吞金兽,进去一回不知道要吃掉多少积蓄,他们就只会熬,熬不住了就去药店买点便宜的药,熬啊熬,熬着熬着就好了。等好了又是生龙活虎,又能有力气接着讨生活。
但总有熬不出头的时候,她熬了好几天,烧得稀里糊涂,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能熬过去的一回事了,这才摸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去。
她没有自己去过医院,小时候生病都是妈妈带着去,她就跟着,挂号拿药问诊都是妈妈走前头,她只大略知道一些医院的常识,实际上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走进干净空荡的门诊大厅的时候她就开始发抖,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去哪里。
保安大姐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过来问她怎么了,她迷茫地看回去,好一会儿意识才转起来,说可能是感冒了。保安大姐就领她去挂号,告诉她科室在哪里。她都不记得自己道谢了没有,直着眼睛往人家提示的方向走。
医生带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