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贞一手牵着他,一手推开门,一股好闻的、干燥木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的布置同样称得上普通,他几乎想不出是周煜贞的手笔。
地上铺着柔软的亚麻地垫,然后是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足够他们坐着躺着,正对着一扇可以看见另一边海的窗户。
一架不宽敞的铁艺床,一个朴素的落地柜。木桌像是手工,摆着插着干花的玻璃瓶,和几本硬质封面的书。
旁边还有很小很小的开放式厨房,和一个冰箱。
这太不周煜贞了。
和周煜贞刚签包养合同的时候,无论裴珺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面都会莫名其妙开始转账汇款。在他纠结很久,明确表示拒绝后,周煜贞就换成了珠宝和奢侈品。虽说是亲手把自己交出去的,但这种豢养金丝雀的感觉依旧让裴珺安觉得很不适应。
仿佛他们是金钱交易,不,就是金钱交易,他挫败地想。
仿佛他们是用钱就可以两不相欠的关系。
那时候的周煜贞多冷漠,他几乎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情人。
而这里,不是精致的婚房,也不如他们住过的酒店,却最像一个真正的、平常人的家。
裴珺安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有点想哭,偷偷用余光看身边人。
周煜贞低着视线,眉目都透出一种闲适的安宁的意味,那张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近人情的脸,依旧冷峻完美,却再也看不出漠然了。
明明几天前还在生自己的气……这座岛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吧,要是他是周煜贞,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他真的彻底消气了吗?
裴珺安转过身抱住他,脸颊在他喉结处轻轻地蹭,声音软软的:“老公我好爱你啊……”
周煜贞回抱他,箍着裴珺安的腰,用了点力把他下半身提起来一点,让他跟着自己的步子慢慢倒退。
用这种黏糊得要命的走法,裴珺安心跳飞快,几乎不需要自己动,脚尖就跟着挪,然后小腿轻轻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是沙发。
他仰起脸看着周煜贞,搂着他的腰往后倒,于是两个人“咚”地一下,陷进沙发里。
周煜贞手掌撑着,防止自己把裴珺安压痛了。身下的人却不满意,环着他扭来扭去,像只露出肚皮的猫,还催他:“老公你坐啊。”
他笑了一下,扶着沙发背,最后还是坐到了裴珺安身边的位置。
才坐稳,他就被抱住了手臂。
周煜贞想偏过脸看他,却被裴珺安制止了:
“我现在有话要说!你不要看我,你看我我就不好意思了……”
周煜贞“嗯”了一声。
“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但你别打断我,我怕中断了就忘了要说什么。”
“好。”
“我很佩服你,你一直理性又高效。”他静静地听,裴珺安像是鼓起勇气,“但我也会感到不安,因为你总是做着正确的理智的事。而我却,对自己的情绪反复摇摆,总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在你在我在外人眼中,我们好像都没那么登对。”
“其实我一直没有想过成为你这样的人。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从小就是这种,矫情的性格。”裴珺安声音低低的。
“但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我之前想要让你吃醋或者说通过外力怎么样,都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改变,或者说和平时总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一个很拧巴的人,我……”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周煜贞听到细小的哭腔,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海风之中。
他把裴珺安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试图通过分析来推算他现在需要什么,是言语还是拥抱?不,应该再倒退,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是不确定感吗?
周煜贞没有说话,眼垂下来去看,裴珺安果然眼圈红了。
他伸出手臂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
“为什么会这样想,每个人的性格,都由他的过去组成。”周煜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面前这片大海。
“我的家庭使我成为现在这样,而我们相遇的时候,我的性格已经定格了。你因为人生的重大事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但在此之前,你也定格了,没有必要强求更改,只是说,安安,你或许需要自洽,需要接纳自己。”
裴珺安忍着不想轻易掉眼泪,他明明是想道歉的,最后又变成周煜贞安慰他。
“至于般配,这是很私人化的东西。今日你可以说,相似的人才般配,明日又可以说,截然不同的、互补的人般配。这只是一个吃饭选甜或辣,上床选传教士还是骑乘的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珺安呼吸都忘了,下一刻咳个不停,眼泪都快咳出来,脸转过去,捂着嘴,红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他,像是在说——
“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周煜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