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没人有资格给任何人判罪,她也不认为自己无罪,她不认为自己是审判者,她知道自己只是同犯。她好像是原本被骗上贼船的烂好人,现在物极必反,知道真相之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骗她上来的人。
她一直陪着李唯玩,用在李唯身上的时间不能再算作浪费了,是一种娱乐。到目前为止这场游戏最快乐的时刻就是那天在咖啡馆,本来是和朋友打发时间,却遇见李唯——遇见一个贼,一个低劣的蹩脚的可笑的贼。
她想笑,因为这真是互为对仗。要知道在之前,某一天去超市采购的她也遇见李唯和男友去采购。男友不认识她,而李唯从她面前过,居然也没有认出她来,而她老远就认出了李唯的背影。
她的心在几分钟内经历了难受、沮丧、愤怒、冷漠,最后停止在黑色的漩涡。
在咖啡店,她坐在朋友身边,仿佛感受李唯的眼光。哦?你也知道啦。
她想毁灭李唯的心,这很简单。为什么会这么想可能很复杂,但是这个念头很简单。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要得到你的心,要你主动交给我,然后告诉你,我不要它。我从来都不要,我看不上。
于是才会有那样的短信。
此刻她躺在床上,伤口隐隐作痛,她睁开演看了一眼吊瓶,按了呼叫铃。蓦然想起将这一切对一位亲密朋友诉说之后,亲密朋友引用的那句话:“低级的渣男玩弄女人的□□,高级的渣男玩弄女人的自尊。”
是吗?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只是因为我想要的一直无法获得?太高的得不到就屈就低的?
她望向窗外,望向那个简琳和李唯互相交换姓名却不肯交换联系方式之后分头走入的雪夜,白茫茫的夜晚。
第7章 寒露
唐俐没有不满意于自己的名字,只是觉得自己名不副实,有时真的不够伶俐。
大雨倾盆的上午,醒来听见的是雨水洗刷窗玻璃的声音。不出门,所以怨不得雨,甚至还应该感谢它,不然自己在凌晨也无法入睡——差点成了彻夜不眠。其实到底睡着没睡着,她也说不清楚。人到三十四五,有时候失眠的状态是睡了等于没睡,医学上也许仍可称作失眠,但自己总难对自己交待。
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不够伶俐。不像卫纬。
怎么也想不到卫纬会是她失眠的原因。以往,相识多年的卫纬总是在她失眠的时候安慰她哄她渐渐放松的人——如果她深宵未眠感性终于大于理性、无奈地给卫纬发微信的时候,卫纬还没睡的话、会给她回消息——或者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发来关心的话。
嗯,卫纬的关心,很多时候能把常人说来有流于表面之嫌的话说得温馨贴切,像是温度刚刚好的棉质衣服,被微凉的秋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卫纬始终会回复自己,就是忙着加班、加班到凌晨、几乎是(在卫纬自己看来)蓬头垢面地去睡、睡得不够睡得不好睡得噩梦连连的时候,卫纬都会回复自己(再次、再再次)失眠的杳渺求助,甚至回复得晚了,还会说,哎呀,我都忙忘了,我又忙忘了,我老想着我好像应该跟谁说句什么话。
唐俐知道卫纬一面有很忙的工作一面又作息规律,发出求救的时候,潜藏行为主控室控制板之下的理性是不求卫纬一定回复的,甚至觉得因为打搅了卫纬休息而觉得抱歉。但那时候的感性并不这么觉得,主导这艘宇宙飞船的感性船长已经这条航路开惯了,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找她撒个娇,有什么不行的?
就像一只猫啊,跳上主人膝盖的时候不存他想。
卫纬就应该是这样的。安慰她,劝慰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简直是家庭常备药,是“用来”让她舒服的——她知道这个用词不恰当——不应该让她失眠,不应该成为她不舒服的主因。
至少,在昨天晚上八点之前,她是这么想的,不假思索,遑论怀疑。
然而昨天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卫纬如常来问候她最近的生活,她如常平静地回答,列举,部分穷举,聊着聊着,八点的时候,她本来准备去吃饭了,卫纬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就好像卫纬一下子能跨越两个人实际上不在一个城市的实际空间距离。
就好像唐俐刚才在聊天里和卫纬说得一切生活琐事和事业瓶颈都成了呈堂证供。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词是,什么?第二个词是,怎么?第三个词是,天呐。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双脚接触到地上的拖鞋的时候,觉得一阵凉——钻回被窝也不可能,出来就几乎没有回去的可能,这样做的是丧气的——何况被窝也没有多暖和。啊,一个人的被窝,怎么不够暖和。
也不是没有人气——卫纬以前这么说,你都活在那里,不能说是没有人气的——是不够。一个人活着等于一个有火的灶,但火的大小决定了能不能做饭。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点儿火,停留在刀耕火种的时代都不够。必须要更多的薪柴,把火烧得更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