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现在有了翻身的机会,哪怕绳子上全是屎——像法国国王擦屁股用的那根绳子——也要顺着往上爬,只是因为上面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多大的代价都可以。
她在76号这么些年,可以说是浸淫良久,因此敢判断说汪政府的官员莫不如此,而且越是往上越是第一类和第三类。有个别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她觉得,也许他们未必觉得“不可思议”——即认为自己可以做洪承畴。洪承畴尚且不能公然说自己投降就避免了生灵涂炭,这伙人干的又是什么呢?幸好他们不觉得自己是范文程,都是一点儿也不想变异日本文化的样子——他们觉得日本文化是最好的!
她吃下最后一块生鱼片——好东西不要浪费,要节俭——一边就想起自己的日本老师。在天津时,众多亲友只承担了对自己的抚养职责,是这位堪称谦谦君子的日本老师,在教育自己。她有时不愿意对日本人做太恶劣的揣测,就是因为这位老师。他教自己日语,却从不认同日本的战争,虽然不能直接否定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毕竟也是自己的利益所在,却从不认同种种暴行,好像在他看来侵略是侵略也不是侵略、只要手段和平就可以赦免罪行。
她后来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身为被殖民的人活过。在那人身上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日本,和一个扭曲的人——她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向内的扭曲、错位和封闭。
那人后来去了东北,去了满洲国,后来听说那边生活也苦,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如若来日苏联出兵东北,胜利是在望的,可日本人岂有活路?他们是要玉碎的。普通人玉碎,真的有必要吗?
她摇摇头。
终归是扭曲的,封闭的,因为自然环境使人生死难料,就悲哀地情愿去死,有违好生之德,把剖腹介错美化为勇敢,实际上是懦弱的。
汤玉玮也该来了吧?
不及她看表,小门外轻响,她将意外地沉重的榻榻米拉起一个小缝,打开了底下的机关。
小门轻轻打开,汤玉玮进来了。她看一眼汤玉玮,抬抬眉毛用眼神问道,裴清璋在哪里?汤玉玮看一眼墙,示意在隔壁监听,又看一眼昏睡的田博,是问万小鹰这家伙是否该醒了,她点头,汤玉玮遂从衣服底下掏出绳子,两人一道,将田博捆好。
她加固了一下绳结,直起身来,站在汤玉玮身边,扭头看过去,突然感觉此刻的汤玉玮已经接近失去冷静自持,相当陌生。
汤玉玮紧紧捏着手里的钢针,对准田博的颈上的穴位扎了下去。田博立刻像是弹簧一样直立起来,她抓住时机捏住田博的嘴,左手从兜里拿出玻璃药瓶,往桌上一磕,抬手直接透明无味的液体倒进了田博的嘴里。
她放开他,他几乎向后倒去。她又粗暴地把他拉回来。
十秒之后,田博醒来了。那双眼白泛青的眼睛先是迷惑茫然,然后在看见汤玉玮之后立刻醒了过来。
“东西在哪里。”汤玉玮问,冰冷得就像嘴里含着一口千年的寒气。
田博没有着急回答,咽了口水,又砸吧嘴——随着尝到金属味,他的瞳孔霎时睁得老大,视线在眼前的餐桌上由左至右快速游移,好像在寻找最合适的说辞。
你还找!
汤玉玮从腰间解下挂在皮带上的小锤子,转过身把麻花似的田博扭转过来,手往桌上一放,狠劲儿一砸,田博的小指头登时变成紫红色。
“在的!在的!没丢!我给你!我给你!”
你给我?
你给得了吗?!
“在哪儿!”
她知道田博不至于这样经不起打,也必须再打,便对准他小指关节处砸下去。一下,又一下,痛得钻心,田博叫起来,说东西在他手上,一直都是他收着的。
汤玉玮正要再敲他拇指关节,忽然暗门一开,裴清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