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花匠对德清长公主一行人失礼道:“请贵客这边梳妆。”
公主们梳妆的时候,男宾们这才想起来,谢氏呈上来的牡丹图不惟黑牡丹紫牡丹这两种,此时被那一大抱簪花牡丹一刺激,不由得心生向往,那些牡丹图上的奇葩,当真是存在的吧?
否则,谁能这么大手笔,将价值十金的花当成凡品来送人簪花,只为了那亮丽的一个半个的时辰?
即便是皇家公主,也不能随时这般奢侈的!
众人饮着新茶,不由期待起来。周森笑眯眯地向年长花匠套近乎:“这位老伯,一睹黑牡丹蓝牡丹的芳容,当真觉得世上,再无牡丹可看了!”
年长花匠也笑眯眯的:“周家主勿怪,小的做花匠五十多年,自诩天下草木烂熟于心,在初见黑牡丹与蓝牡丹之时,也觉得这世间再无牡丹可看。可真的跟着谢姑娘这么走一圈下来,才觉得蓝黑牡丹,虽非凡品,却当真是少了颜色啊!”
“哦?”沈盛也来了兴致,“老人家是说,谢姑娘这里有更胜于蓝黑牡丹的花卉?”
年长花匠态度卑微:“花之于人,本无定数,是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小人目光短浅,不敢妄论,只觉得后面花木渐深,方绚烂至极,归于素简。”
“呃,”连清平王爷被老花匠这番话说得一怔,他与王世崇唐智荫相望了一眼,说道,“听老人家的口气,开头这蓝黑牡丹,并不算什么。”
年长老花匠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小人见识浅薄,但确实是在谢姑娘的园子里,过眼万紫千红,方懂世间颜色。”
清平王爷坐不住了,朝德清长公主等人更衣的房间看了一眼,挥手道:“算了算了,不等她们了,咱们先去后面的园子里看看。”
一行人遂起身出后门,屋后种了葡萄架和金银花,栅栏处爬满了蔷薇,小径两侧种了芭蕉,芭蕉丛下全是绿茎紫花的二月兰,一眼望去,既质朴又优雅。
出了栅栏墙是一条小溪,溪上石桥,溪下水清见底,有黑黝黝的小鱼呆头呆脑地游游停停。
众人停在桥头见不远处又是一处依山而建花木幽深的院落,可见一片云海般的白与薄暮晚霞般的紫。
雍安王慢下脚步停在永安侯的旁边:“不想谢氏药庄,竟还有这番天地。”
永安侯道:“今非昔比。”
雍安王轻轻拍了拍永安侯的肩膀:“总是故人故地。”
第23章 不惟清新,亦且雅致
众人进了第二重院落。
因第二重院落随着山脚丘陵所建,整体细长,又因没有高墙羁绊而显得开阔。整个院子竹树环绕,有溪流蜿蜒经过,数座房屋散落其中,端的是十步一景,曲径通幽,八步一换,柳暗花明。
而牡丹,也在这里,与药草、与野菜、与山花、与翠竹、与浓阴,与溪流倒影、与沟壑起伏,绽放出别样不同的姿容风景、百媚千红。
别人倒还只觉得几步一景眼花缭乱,清平王与四大家主却是越看越惊心。论说他们对花卉的视野见识、鉴赏眼光,都是当世翘楚,无人能够出其右,但是他们发现这谢湘江走的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路子,而且他们越来越发现,或许谢湘江的路子比他们原有的模式更优秀!
世人千百年来,以品种论优劣,都是对单个植株的品头论足,越是稀有、越是反常便越是珍贵!而此时此刻的牡丹园里,他们看到的是利用颜色、衬托,利用情境发挥出每一个品种的极致魅力,在这种魅力里,与品种优劣无关,与花色、大小、繁简统统无关。
这园子里的牡丹,世间品种应有尽有,可是每一个品种都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样子!每一个品种都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色泽、最好的长势、最好的绽放与凋谢!
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一条丘壑之上,一株野生单瓣牡丹逆光绽放,俏生生地迎着风,几片鲜红的落花凌空飘旋,落在丘壑下的溪流里。
它身边的配景是山石野草,可就在那个瞬间,这个乡野间一文不值的品种,充分地显示了什么是百花之王的傲然与尊贵。
尤其令人惊叹的是谢湘江的配色!
万紫千红眼前过,一团团一簇簇的往往到最后只成模糊的幻影,留下记忆的不过红黄紫而已,至于哪种红、多少种紫,最后只成俗艳。可是这牡丹苑里的每一株,或者好几株,都因为身边的配景,宛若被施了魔法一般,鲜活生动地宛如会明眸善睐、妙语连珠,留在脑海里的是一副副完整完美的画面,每一帧颜色,都与众不同、令人刻骨铭心。
红有三十种,可以了悟其中细微的差别;绿有五十种,可以铺就无数的层次色彩;紫有十七种,游刃有余地穿插在红与蓝之间,深如墨浅若白;而黄有六七种,从明灿一直到凄凉。
仿若行走的,不是花间,而是画间,甚至也不是画间,而是在天上。
不知不觉,原本团聚在一起的众人,因为各自审美喜爱的对象不同,而渐渐分野,又因无暇辩论,而渐渐分散各处。
转眼金乌在中天,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