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来,护国寺今日不招待任何香客,只迎接太后一人,换上玉钗素服的太后跟随主持进大殿,谈轻也跟了进去。
谈轻是不信神佛的,倒也随大流上了一炷香。
太后要与主持论佛理,看谈轻昏昏欲睡的样子,便打发他先出去了,谈轻自是欢喜退下。
护国寺外的集市颇为热闹,不过谈轻没出去,就带着向圆在护国寺瞎转悠,还吃了一顿素斋,还别说,比宫里的素斋也不差。
二人逛够了回来时,郭嬷嬷正在派人找他,说是太后寻他过去,谈轻只好匆匆赶过去。
太后不在禅房里,反而在护国寺后的那片桃林里,正坐在凉亭里,程若蝶在身旁伺候。
谈轻赶紧过去行礼,“太后娘娘,听说您找我。”
时值秋日,天气炎热,太后倒是有些怕冷,深褐色的素服颇有些厚重,越发显得她露出的手干枯得犹如树枝一般,苍白羸弱。
她正看着凉亭下的平湖,湖上游着几对绿鸭,谈轻来了,她只看了一眼,便摆了摆手。
程若蝶意会,带人退下,一众侍卫也退到凉亭外,谈轻一看怕是有话要说,也认真起来。
郭嬷嬷还留在凉亭里侍奉太后身侧,扶着太后起身走到凉亭栏杆前。太后远眺湖面,这才开口:“方才哀家派人找你,小沙弥说你去人家厨房吃了三份素斋,胃口可不小。”
谈轻知道她肯定是话里有话,便低头回道:“我向来吃得多,是不小心把那小沙弥的午饭吃了吗?那我一会儿就去找他道歉,再让人去外面给他买些素菜回来,赔给他就是。”
太后长叹一声,摇头道:“与你说话,还真的不能绕弯。你听不出来哀家是在敲打你吗?”
谈轻面露惊愕,“有吗?”
太后大抵也懒得跟他生气,看向对岸说:“哀家十六岁入宫,五十多年来,除了去行宫避暑、养病礼佛,就再也没有出宫过。这么多年来,哀家都快忘了民间是什么样的。”
谈轻眼珠转了转,说道:“正好今日出宫了,要不,一会儿我陪太后娘娘去京中逛逛?”
“哀家来了,逛不动了。”太后叹息一声,回头看向谈轻,神色似乎有些费解,“哀家总觉得你是能听懂哀家的话的,只是在装糊涂,该聪明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谈轻眼神无辜,“多谢太后娘娘夸奖,其实谈轻也觉得我比很多人都要聪明。虽然我不会作诗,文不成武不就,什么也不会,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觉得,我就是聪明的。”
饶是向来板着脸的郭嬷嬷,闻言也是无语凝噎。
太后低声笑起来,随即笑叹一声,看着谈轻道:“可知道哀家今日为何会叫你随哀家出宫?”
谈轻迟疑道:“因为我聪明?”
太后不给情面地摇了头,“你在哀家面前耍小聪明,哀家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但别以为昨日的事,哀家已经被你糊弄过去了,哀家是多年不曾出宫,但这大晋处处都有哀家的眼睛,你做过什么,老七做过什么,你们在想什么,哀家都清楚。”
谈轻就料到会有这一遭,正想开口辩解,太后又道:“你在皇帝面前都无礼惯了,想来在哀家面前愿意装一装,都是在给哀家面子了。罢了,谈轻,你曾经与太子的婚约满朝皆知,只待皇帝下旨便可完婚,你可知道,皇帝当年为何会选你做太子妃?”
谈轻想了想,说道:“因为我是镇北侯的儿子?”
太后点头,“对也不对。”
她转过身远眺平湖对岸,护国寺的高墙外,外面热闹的集市与行人清晰可见,“你看这熙熙攘攘的京中,今日还算安宁,可与漠北和亲若不成,这安宁又能再维持多久?三月时漠北使臣入京,本是要让静安公主和亲。若如十三年前宁安公主那般,这次和亲,只牺牲她一人,便能换来整个大晋千万百姓十年安宁,你会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