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面孔都无比熟悉,透着不舍,却都努力地、笨拙地向上牵扯着嘴角。
“喏,拿着。”邵青羽上前一步,将一个表面布满细微磕痕、却擦拭得异常光亮的旧铝皮罐塞进墨云澜手中。罐体冰凉,带着使用者常年摩挲的温润感。“我老家的火山岩咖啡豆,我自己都当宝贝藏着……便宜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
指尖触及那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罐身,感受着其中承载的、超越言语的珍重,墨云澜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控制的情感阀门,终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一股汹涌的热意直冲眼底,瞬间模糊了眼前整齐的深蓝队列。她用力眨了下眼,将那不合时宜的潮热逼退,下颌绷紧如弦。
邵青羽默契地不再多言,只是接过她手上的行囊,沉默地、郑重地陪在她身侧。两人并肩,墨云澜最后一次作为苍鸾号旗舰的舰长缓步行过这艘巨舰的心脏。通道两侧,无论军衔高低,所有人都穿着笔挺的深蓝礼服,如同接受最隆重的检阅。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语言,却比任何喧哗都更震耳欲聋。
“在苍茫的星海里~我是哪一个~”
不知是谁起的头,低沉而略带沙哑的歌声在金属通道中悄然响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声音汇聚,由低吟渐成洪流。那首铭刻在每一位星际舰队军人骨血中的古老军歌,带着穿越时空的力量,在苍鸾号冰冷的金属廊道中轰然回荡。每一个音符都敲击在舱壁上,带着金属的共振,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房。
歌声如潮,伴随着墨云澜每一步踏下舰桥的阶梯。当她的军靴终于踏上泊位冰冷的合金地面,歌声也攀至顶峰,带着撕裂星空的悲怆与苍凉。
她站定,转身,身体绷得笔直如利剑,左手紧握着那只旧铝皮罐,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并拢,合掌如刀,稳稳地抵在太阳穴旁。一个标准、肃穆、凝聚了所有未尽之言的军礼,朝着身后那艘钢铁巨舰,也朝着舰上那些无声注视着她的、深蓝色的身影。
礼毕,手臂干脆利落地放下。她转身,步伐没有丝毫凝滞,径直走向等候在旁的悬浮车。车门无声滑开,她弯腰坐入,身影被暗色车窗吞没。
悬浮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无声地滑入星港明灭的光影之中。车尾幽蓝的推进器光芒亮起,如同苍鸾号舰尾那最后的辉光,迅速融入穹顶下无垠的墨色虚空,最终消失不见。
泊位上,只余下那首古老军歌最后的余韵,在冰冷的金属与星辉间,低徊不散。
第9章 chapter 9 杜野
中央星环带,西昆仑星港
西昆仑星的晨曦带着一种金属质的清冷,透过巨大的星港穹顶过滤下来,在光滑如镜的合金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低温冷凝剂和星际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空旷的抵达大厅显得格外肃静。
墨云澜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将官常服,肩章上的将星依旧,却似乎收敛了几分战场上的锋芒,更添沉稳。她提着那只轻便的制式行李箱,步伐沉稳,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略显空旷的接驳区。
一名身着战勤支援部队标准灰色制服的少尉早已肃立在指定接驳点。当墨云澜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杜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并拢脚跟,挺直了本已十分标准的脊背,指尖用力地贴着裤缝线,试图压下那细微的颤抖。
是她。真的是她。
十年光阴并未模糊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画面——在寂静星凛冽冻风的晨曦里,那个身着蓝色军装的身影。彼时,杜野还只是一个蜷缩在安全区临时安置点、满身血污和冻伤的流浪少年,恐惧几乎吞噬了她。随着一声轰鸣,几架x300蓝鹰战机降落在安置点不远处的机场,而那个身影,踏着战机的悬梯走下,飞行头盔被她摘下,一只手斜抱在腰间。冻风吹起她飞扬的长发,展现出一位年轻oga军官的恣意张扬,从此墨云澜这个名字,连同那身蓝色的军装,就成了杜野心中不可撼动的信仰与难以言说的隐秘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