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怜惜,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表述的,有更深层情感联系的怜惜。
就好像通过怜惜她就能怜惜到另一个无可挽回的人。
什么嘛。
区区一个还在念书的混子哥,竟然会有这种有深度的表情。
他又陷入沉默。
许久,像是回忆终于罗织成语言,缓缓说道:“我妈自杀了,跳楼,就在和我爸离婚后的第二天,那会儿刚中考结束。”
林殊屏息。
中考结束的暑假,她在干嘛来着?
哦,跟周娅通宵开黑玩得昏天暗地,要不是后来小娅手机被家长没收,她们俩都要通市留名了。
她去了迪士尼,哥哥也去,还有朱阿姨和她外甥,玩的还好,她就是忘不了晚上的烟花,跟动画片头一样一样的。
谢不尘支着下巴,自顾自看着窗外仅剩的余晖,就像看着回忆延烧成灰烬。
林殊没搭话,她有点害怕。
谢不尘眨动眼睛,打开话匣子。
“……她很爱我爸,但男人嘛有钱后都膨胀,再加上我爸那个圈子的小老板基本都有小三小四,没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她闹过几次,没成功,反倒是逼得自己不正常。她希望我好好学习,借此让我爸回归家庭,可笑的是中考成绩还没出来,我爸就跟她提了离婚。说我爸不重视家庭吧,还知道等我考完试再提,说他重视吧,又铁了心要跟我妈离婚。她撒泼、下跪、数次威胁要自杀,外婆都气病了,后来终于消停,决定离婚,大家都觉得她想通了,她表现得也很正常,谁也没想到她会跳,包括我,那晚我就在隔壁屋。”
冷静的语调。
没有波澜的脸在最后的银灰天光里浸染。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自己的感受。
林殊红了眼。
谢不尘转过头来,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女生啊别太感情用事……现在我爸过得很幸福,继母生的女儿已经要念幼儿园了。”
林殊把眼泪憋回去。
她知道现在哭不合适,根本不是她的经历,真正想哭的,也不是她。
林殊清清嗓子,说道:“你还好吗,谢不尘?”
“没有不好吧。”
谢不尘歪过脑袋,毫无阴霾地笑,有演的成分,林殊替他感到难过。
谢不尘说道:“我没你想的脆弱,不如说松了一口气,死亡对我妈来说也许真的是解脱。嗯……要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大概是那晚我们谈的好好的,说会离开通市,到外地生活,我妈原本是音乐老师,联系了一个老同学开的机构,要过去教课,结果她接了个电话,跟我说困了,想睡觉……我不该让她独自回房间……”
“什么电话?”
“我爸的,好像在说户口迁移的事,那时候继母在做月子。”
催着要。
林殊问道:“就是现在那个要念幼儿园的女儿吗?”
“……对。”
谢不尘顿了一下。
林殊一忍再忍的泪轻而易举收回去,她的神情变得冷酷,声音也是冷冷的,仿佛从幽冥传来:“可能你爸透露了对方生的是女儿,你妈本来已经想通了,但是那时又想不通了。”
“……是吗?”
谢不尘看向林殊。
林殊的脸上出现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就好像母亲的魂魄此时此刻附身于她,讲出了不曾对他讲出的龃龉心事。
她明明只是在揣测,可谢不尘听得却很认真。
“嗯……”林殊咽了咽口水,神色平静得瘆人,“阿姨以为儿子应该比女儿能拴住男人,何况你成绩还好,她没想到会输给生女儿的人,看清了一直以来不肯看清的事。”
谢不尘低头。
情感上他不愿意再听林殊说,可是理智上他又没有制止她。
她像一把手术刀。
他得放任她切割他。
否则永远好不了。
林殊缓缓道:“你妈妈意识到,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男生散漫的眼骤然荡涤。
他转向窗外,一直望着窗外。
谢不尘妈妈的心路历程和林殊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