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老头儿拿的死工资,也勉强算份体面工作。毕竟人快六十,说出去在警察局干多有面子。平日里福利不多,也够用了。可到一些时候,受害者家属来到他面前,死劲哭泣,人求到鼻子前,他也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旦被人求,犯人的饭菜难免积点味道,能被关进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受点委屈是活该的。谁料对方竟然还挺精细,受不了委屈,一旦有点味儿,就真的一口不动。
“快吃吧。”他拿饭碗敲栏杆,乓乓作响,米粒洒一地,态度恶劣。
一想到这个犯人,过几天就真的魂归黄泉了,他又有点于心不忍。起码今天没缺斤少两虐待他,前两天的馊饭也倒了,就剩碗没洗。
里面的人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回应。
“你还不知道吧,之前说放过你,其实还是要你去死。最近不是有个什么计划嘛,就专门送些人去挡枪,你可脸大,被选上了。”老头手靠背,大嗓门说,“你再不吃饭,死得也不安稳,在黄泉路上都要饿晕啦。”
夸夸其谈声间,老头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高大的黑,他身子一僵,打了个冷战。
“长,长官好。”
司徒辅走过来,扫一眼铁窗内,天花板还在滴水。
尺言那张满是血污的被单被清理掉,可对方仍躺倒,与先前的消极没有任何区别。
司徒辅轻声问一句:“多久没吃饭了?”
送饭老头唯唯诺诺地答:“两天都没吃了。昨天的菜是冬瓜酿茄,今天是鱼香肉丝。前天洗了碗,才吃了,昨天又不吃。”
答完,老头在心里骂死囚道:他妈的,鼻子比狗还灵,有点味都受不了,哪儿来的落魄公子哥。
司徒辅蹲下来,看一眼饭菜,见到碗边积黄污垢,拉到面前,用手指捻几颗米饭,凑到鼻前。
“后勤没洗碗吗?”
当然不是,老头收了死者家属钱,就不能让人家失望,他特意长期给他用一份餐具,收回来就丢厨余垃圾旁,水都不过一下,第二天继续盛饭。
“这边的餐具,和食堂的餐具是分开的。哪能让这些犯人的餐具,和你们这些长官共用呢?”老头胡编乱造,谄媚道:
“就算您心胸宽广,也有局里其他小伙子小姑娘介意得很,年轻人嘛。”
司徒辅没追问,将几颗染上酸馊的米饭咽下。老头眼睁睁看着这个身居高位的长官蹲着,伸手将那份吃食托盘拿出,没有发出责怪,扭头吩咐道:
“再送一份过来。”
这回老头心慌意乱,再也不敢乱搞,赶忙重新打一份干净吃食送来。
急匆匆送到,司徒辅平身看他放进铁窗内,才回头望向牢房里。
尺言微动,却只是挪身。
“真给脸不要脸。”老头气愤地说,将栏杆敲得砰然作响,“还不快吃饭,饿死就真的没人给你打针了。”
口头上正狐假虎威地骂着,一转眼,却看见司徒辅拿起多日没洗的筷子,坐到地上。
老头瞪大眼,口中哑言,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长,长官,这个不能……”
司徒辅没有应答,筷子夹起所谓的鱼香肉丝,其实是昨日剩菜,也十分不新鲜。
米饭已经冷了,在不干净的碗上,遮盖住些许难闻的气息。司徒辅夹了一筷、又一筷,捧起碗继续进食。
“去忙吧。”他对送饭人说。
送饭人不太敢动。半晌,尺言终于嗅到饭菜的气息,缓缓挪动,像蠕虫般蹭着地面过来。他几乎挨倒在地上,伸手拿新鲜的饭菜,开始吃起来
两人久违地共同进餐,如今确实在地下相见了。阴沉盖住尺言头顶,尺言却满不在乎,他不像他了,更像一只动物了。
司徒辅试图寻找到一点旧友往日的影子,他闻到馊臭,继续进食。
尺言吃得很快,三两吞咽,他很饿,地上掉落雪白的饭粒,司徒辅刚吃第七筷,尺言就开始转身回床上了。
两人没有对视,也没有交流一言。
司徒辅放下碗筷,静坐,他对久立的送饭人说:“拿回去,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