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伤口,她想自己走到车上,可是脚步艰难,郭雨生再次把她抱上去,迟雪看父亲的背部。
郭雨生正想上自行车,迟雪突然拉住他:“爸爸,”
她说:“你不要再摔倒了好不好。”
“你缝两百针,就是要比我多打二十支麻醉针,就算缝针不疼,二十个针孔也很疼。”迟雪低头看着自行车座椅,她为自己扒父亲的肩膀感到愧疚。
郭雨生微顿,看着女儿的发旋,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迟雪只听到他温声: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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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逐渐清亮,迟雪没有睡着,她望着天边,看见层云变化。她的眼睛已经能适应清早了。
她转头,望向尺言。他坐着,微微合眼,正在小憩。
父亲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迟雪想。
六点半,一些村民煮起粥,一半要给坐在这里的老弱病残,一半要给运去西边,送给彻夜抢救的救援队。
迟雪起身,她想去给父亲领一碗,她吃过热的东西里,可是尺言没有,他一直在啃干巴巴的干粮。
“你要甜的还是咸的。”负责舀粥的妇女问。
这位妇女的丈夫死去,她面色铁青,可自从昨天儿子被救出后,铁青终于化开,到凌晨,她起身开始加入煮粥的队伍。
“我……”迟雪不知道,她说,“要甜的吧。”
妇女瞥一眼她,给她舀了两碗。
迟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试图融合话题,小声问:“西边,还困着很多人吗?”
妇女没声好气,可是她还是答:“不然呢。”
不到半秒,这份强硬就转化为悲哀,妇女的气息颤抖起来,她落下一滴泪,自顾自地轻声说,声音微小得大概只有自己能听见:
“是的。”
迟雪低头捧着粥走。
她回到尺言身边,将粥放在地上,尺言还在睡着,她尽力轻手轻脚。
远处有一个人喊:“活着!还活着!快来人!”
尺言被这喊声叫醒了,一睁眼,又听到其他村民奔走过去,窸窸窣窣。
“我给你拿了粥。”
迟雪说,递到他面前的地面。
尺言有一些冷,他微微缩了缩身子,望着地上的粥,迟雪声音温和。他拿起粥,暖意传入他手掌。
迟雪抱着些许期待。
尺言抿一口,入口甜腻,他停下。
“甜的。”他品尝到糖的味道,垂眼。
迟雪以为他不喜欢:“有咸的,可是我拿了甜的,你不喜欢吗,我再去拿一碗。”
尺言拉住她:“不用了。”
这是玉米粥,放了一点红枣,放了白糖,熬得很浓稠。迟雪抬抬眼皮,她仍看到尺言的白发,她感觉父亲头发白了,但他眉眼变年轻了。
“你能不能和我说话。”迟雪拉住父亲的手臂,轻轻祈求。她有一种预感,她再不听,就来不及了。
尺言顿顿:“我想到我弟弟。”
“你弟弟喜欢甜的吗?”迟雪抬眼询问。
尺言答:“他很喜欢。”
父亲此时此刻,她问什么,他都答什么。迟雪心中微微伤感,尺言的变化如太迅速,又太温和。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
“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迟雪追问,她想趁着此时,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尺言。
“你和我说说。”她怕记不住,她怕很快就忘记,她想,一定要牢牢刻在脑子里。
尺言放下玉米粥,他往天边望一眼,盯着云层,不过两三秒又低眼:“他准备去留学了。”
“他要做医生。”他又添一句。
“他会做一个很优秀的医生吗?”
“他会的。”尺言低头,帮她盖好毯子。清晨的阳光泛出金色,倾洒在满是裂痕的大地,灰尘浮在空中,轻轻一抚,安静流动。
迟雪望见冬日下,有一只蝴蝶,停在不远处的丛木,丛木旁是倒塌的墙,石块堆砌成小山,白色的翅子亮着光泽。
它轻晃,沐浴在光影间。
“你还有家人吗?”迟雪忽地问。
空气安静,蝴蝶扇动翅膀,翩翩欲飞,一道光束照射过去,灰尘的气息透入角落,沉默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