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定定地看着他,一根发丝拂过他脸颊,父亲的微笑很迷人,无论装的是苦涩还是温柔。余味都丝丝不绝。
雨淅淅沥沥地下,到傍晚,只剩零落几点。天没有放晴,仍旧厚云重重,水滴沿着走廊的排水管,一滴滴连成雨幕。迟雪望着停止的雨,望见西落的太阳辐射,朦胧的光落在这个校园里。
太美了。
她同时为两人的死亡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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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了,迟雪通过了最后的考试,成功跳级进入重点班里。
她向林枫提出要最角落,窗户后面,空调柜机的座位。林枫看着安静的女儿,答应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上课,并不听讲,而是默默地欣赏父亲的背影。她想把以前对郭雨生的忽略,全部安静地补回。
尺言的背影很美,尤其在清早七点,会有柔和的光从窗户照入,他的身影在那刻时最朦胧的。下午四点,光会折射成碎片,长长地投射到他身旁,那时候他闪耀迷人,无可比拟。
迟雪能看见同班同学和他的互动,能看见他的抬头、低头。
他的习惯,像一块块零散碎片,迟雪收集它们,拼成郭雨生的过往。
尺言的社交很温和,几乎每个人,都对他印象很好。他们纷纷称得上朋友,可迟雪深知,那只是浮于表面的,连同她自己也一样。她从未听过父亲有什么挚友。
今日,却看到了。
自习课,很是安静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迟雪看一眼,觉得些许眼熟。
接着是级长前来,把尺言叫去,尺言抬眼看看,跟着级长离开。
学长假意写着作业,实则看热闹,见到迟雪也在张望着,干脆凑过去:“喏,刚刚那个男的,是我们以前初中的同学,后来转去警校了。他和尺言关系很好的,经常形影不离。”
尺言的挚友已有了警衔,地位不低。迟雪听到此处愣愣,回问:“他是警察?”
“啊呀,当然啊。铁饭碗呢。”学长重复一遍,他以为迟雪会更关心尺言的友情。
迟雪眼前瞬间空闪了一下,回忆碎片式地漂浮乱窜,她继续问:“他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好像,姓什么来着。”时隔太久,学长也给不出回答。
迟雪写试卷的笔停在空中,她呆呆地看着试卷,看不清上面任何一个字。警察、警察……她回想到那场惆怅盛大的葬礼,试图回想刚刚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明明看见了,可一片模糊。
那是父亲最好的朋友吗。真的吗。
她有一丝无助,感到头疼,片刻痛苦。
级长向尺言说:“气象局来人了,点名要找你,你是做了什么科研成果吗?”
尺言微惊:“啊?”
谈话地点定在一个空教室里,门窗紧闭。此刻艳阳天气,罕见的阳光照入走廊,级长帮他开了门,再次向气象局领导问好,气象局领导微笑着点点头,说:“让我们两个人谈谈吧。”
级长走出去,门关上,空教室里瞬间暗沉下来,窗帘紧闭。
气象局主任先是语气温和地问候一句:“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
尺言一句“还好”,等待。气象局主任又换一句话语:“听说令尊去世了,深感悲痛,节哀顺变。”
尺言没有回应,空气沉滞。
气象局主任突然啪叽一下子,跪下。
尺言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
气象局主任带着黑框眼镜,穿着西装,原本体面无比的他,此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低着头颅,声音沉闷颤抖:“尺言同学,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尺言不出声,只是看着。
“求求你,我们真的很需要你。”气象局主任持续地跪着,身体颤动,哀求着说,“你知道的,大雨马上要来了,前几天才下过,好不容易放晴了,水坝都还是满的。”
今年的雨季太猛烈了,到处都是水,比往年整整多了一倍。这个城市和郊野早已承受不住,临近崩溃边缘。对方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才前来求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