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逐渐远去,穆暄玑从陈列室出来时,只匆匆捕捉到转角的一抹鹅黄。
他正要跟上去,阿慈突然挡在他身前:“少主,楼上是裁缝们工作的地方,楼主有令,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阿慈紧紧盯住穆暄玑,像头看到生人的看门犬,仿佛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便蓄势待发。
然而穆暄玑只淡淡望了眼楼梯口,便说:“抱歉,是我逾矩了。”
阿慈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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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雅勒领着戚暮山来到四楼,一路上又问起陈术的近况,见戚暮山一一从容应答,而且所答属实,也就逐渐对这个只曾在书信中了解到的“陈文原”放下戒备。
“陈公子从林州到拉赫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我第一次出这么老远门,舟车劳顿的,可花了不少银两。”
萨雅勒听他抱怨,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了笑:“陈老板要是知道您的一片心意,定然无比欣慰。”
戚暮山随萨雅勒绕过书房,进了间画室,画室内散乱着许多画卷,各式服装图样或卷或摊。
萨雅勒苦笑道:“太久没进来过了,也没什么人收拾,公子见谅。”
戚暮山便帮忙收拾起来,地上大多是废稿,有笔墨新干不久的,也有早已干枯的,前后似乎差了十多年。
忽然,他捡到一张几乎完工的画稿,和它附近的草稿相比,那几片不蔽体的薄布可以说相当“严实”了。
“这样式……还挺奇特。”
萨雅勒正理着书桌,打眼看去,说:“那是十多年前流行的男装样式,那时候还是挺常见的。”
戚暮山脑中不由浮现出穆暄玑那身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虽说男要俏一身皂,但倘若他穿上这身——不对不对,为什么会想那个家伙!
萨雅勒注意到戚暮山神情异样,不禁揶揄道:“公子难道想做这套?”
“……不了,家里亲朋恐怕还不能接受如此前卫的衣服。”
简单收拾过后,萨雅勒找出纸笔搁在桌案上。
“看来楼主已经封笔许久了。”戚暮山说,与萨雅勒相对而坐。
“楼里裁缝水平都不差,自然不需要我这个楼主操心,您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开价让我亲自制衣的人。”
萨雅勒提笔撩袖,工整地写下“陈文原”三个昭国文字。
“我们先从您的要求开始吧。”
“楼主别着急。”戚暮山抬手抵住桌沿,试探性地向前倾身,笑道,“在下此次前来,其实不止是为家父的寿礼。”
萨雅勒手一顿,摩挲着笔杆,抬眼看向戚暮山,方才还戏谑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哦?这层楼只有你我二人,陈公子可要想清楚。”
“楼主放心,在下在您的地界里,自然任凭您处置。”戚暮山不紧不慢道,“不过,陈某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但还是知道家父早年靠江南织造坊发家致富,之后又与楼主相约合作,为织物楼供销布匹,没错吧?”
萨雅勒不置可否:“你想说什么?”
“您有所不知,我只是个庶出子,等家父亡故,那万贯家财和织造坊都会是我大哥的,所以我就想向您打听打听,您对家父有多少了解?”
萨雅勒冷笑:“呵,我不懂什么嫡庶,参和不了你家里那些事,无可奉告。”
“那容在下换个说法。”戚暮山对上萨雅勒的视线,指尖在她衣袖轻轻一点,“楼主与家父往来的商货,其实不光是布匹吧?”
萨雅勒听到后半句话时,瞳孔缩了一下,依旧镇定道:“的确,还有你们林州特产的茶叶、稻米这些。”
戚暮山不言,只微笑着观察萨雅勒的反应。
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戚暮山在赌织物楼下藏着除绸缎茶叶以外的黑市买卖,萨雅勒则暗自盘算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能有多少斤两。
然而就是她犹豫的这一刻,戚暮山能全然笃定,陈术与萨雅勒、江南织造坊与织物楼、林州与拉赫之间,早已遍布无数见不得光的金丝银线。
也正是这些千丝万缕牵动着整片洛林。
显然萨雅勒反应过来了,但为时已晚,许是出于心虚,许是为隔山观虎斗,她最终败下阵来:“……还有,墨石。”
墨石?
戚暮山知道她到底是个商人,逐渐敛起笑意,问道:“五千两,楼主确定么?”
“我只是个掮客,上头跟下头要搞什么,我并不清楚。”萨雅勒搁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除非……”
“除非?”
“若公子肯再为令尊定做一套衣服,或许我还能想起一些。”
戚暮山失笑:“您这么说,在下可就没盘缠回昭国给家父祝寿了。”
萨雅勒眯起眼眸:“放心,等织物楼完工,就派人送到陈家,届时再付也不迟。”
“楼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衣服多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