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两个诡词。
家不是家,无数实验区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比起其它冰冷肃穆的地狱,这里建筑风格显得太堂皇瑰丽了些。假如有外人误入,多半会以为是个海洋主题的度假村。
天蓝的主色调,巨大穹顶倒扣着,像浪花堆成,透明水族箱错落有致,粼粼闪光。
妈妈也不是妈妈,实验员而已。
只是她的实验员,跟别人有一点不一样。
她,只有她一个实验体。
结束了外出任务,换回自己的衣服与模样,小贝壳穿过水族箱组成的隐蔽通道,走进实验区深处。
周围红色海鱼在水中飘飘荡荡,像沾了血的羽毛,当她路过,不约而同转身望向她。
这一幕十分诡异,仿佛受到未知吸引的信徒,正虔诚朝拜。
它们的眼睛也在闪着光。
是无数微型摄像头。
“小贝壳。”
这一声,像幽灵穿过偌大的空域。被呼唤的女孩站住脚,红润的脸蛋慢慢褪去血色,变得苍白。没有了时时好似撒娇的俏皮笑容,与身体年龄相匹配的成熟回到她脸上。
“妈妈。”她轻声叫。
在她对面,是一个标准着装的女性实验员,白色实验服,白色手套,白色口罩,看不清身形样貌,有种沉寂的冰冷感,像一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枯柳。
“你回来晚了,而且,没有得到有用的数据。”
绝对不是一个母亲责备女儿晚归的狎昵。
随着对方的声音从口罩下传出,她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知道她的“同事”们大多讨厌任务,与此相反,她却向来挺喜欢外出。这样,至少能短暂逃里这里。
只是部门将她看得很牢,要用到她的任务实在不多。
“手。”实验员走近了,阴影将她笼罩。
一个字的命令。
她不敢反抗,低头缓慢掀起袖口。
毛衣质地已足够柔软且宽松,但随着向上滑动,干涩的皮肤依然被磨损得发皱起壳,令人怀疑只消轻轻一拨,它们就会块块撕裂剥落,然后,露出纤细的血管、羸弱的白肉,像被剐鳞扒皮的鱼。
她盯着地面,看不见“妈妈”的眼神,但也能猜到,对方不会有波动。
“过来。”
对方带头走开,留下灰白的背影。
她跟上,一段昏暗通道后迈进了升降梯。光线交替,渐渐显露出中央矗立着的巨型圆柱水族箱。
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她哆嗦得更厉害,小声地喊:“妈妈……”
然而,实验员只是冷漠转身,拿起了注液器。她并不会因此可怜放过她,甚至不会说一句“这是为你好”。
在那没有温度的注视里,后者只能紧咬下唇脱掉衣服。
就像是制作某种食物的工序,在脖颈处开一刀,将软管塞进体腔,向内部填充气体,不宜太多,也不宜过少,直至皮肉分离软硬适中,完成后再将开口缝合,丢进水中固定型态。
没有活人会被这样对待。然而与以上流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被按进了水里。
水花淹没头顶前,看见那个她不应该叫做妈妈、但确实创造了她的“母亲”,比波纹平静太多的双眼。
那么柔和的眼睛,那么漠然的情绪。
数十米高,专为她打造的巨型培养器皿,玻璃围成的圆柱体,后颈插上管子,尖端锥刺抵入骨缝,营养液灌进身体,充盈在皮下。伴随下沉,同时漫卷上来的是可怖的水压。
如果放在过去,她会以为这是她迟到的惩罚。她回来得越晚,“惩罚”时间越长。
但后来发觉,还不如惩罚。
惩罚是带有情绪的。
“妈妈”没有感情。
鱼卵活不过一个月。
而她已经活了许多个年头。
活着的代价而已。
……
北楼110到120层全部封锁,育菌室正在重新修缮。
相关消息没泄露半点,像程冥这样的现场目击者在自主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就被要求签署了保密协议。但防御中心的氛围显而易见更加紧张,山雨欲来前的低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