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随她上山,她也是这样,回头,笑望着他。
那时正值夏日,天朗气清,但她站在那里,远比日光耀眼。
如今她站在雪中,远比雪色动人。
沈清逐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似乎有什么话迫不及待地要从心脏里出发,顺着喉咙钻出来,他眼睫颤动,起身去握她的手。
“阿烟,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一年在人间,他们如同许许多多的寻常夫妻一样,一起度过春夏秋冬,一起做了很多很多事。起初,他说给他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他承认,他是想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报复她的,看她因得不到近在咫尺的东西而苦闷,看她何时沉不住气,何时暴露真面目,可是一年过去,最先沉不住气的,偏偏是他自己。
他抓了个空。
殷海烟跳到雪地里转圈圈,在地上踩出一连串脚印,狐狸兴奋地跟在她身边乱跳,踩出一朵朵梅花。
“好大的雪啊,青竹,你快过来,我们一起画画好不好?”她摇摇晃晃地跑到廊上,拉住他的手,脸颊两片酡红,眼中光彩奕奕。
她是有点醉了,平时根本不会这样跳脱,跟个小孩子一样。
沈清逐喉结滚动,由她牵着走,笑道:“好啊。”
她在地上画他,也画自己,画了一只狐狸,还画了这个小院子,院墙里面的翠竹,院落外墙攀援的凌霄花,统统都画了上去。
画完,她把树枝扔了,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尖,说:“我喝醉了。”
沈清逐温柔地看着她,天地之大,竟只剩她一人。
“是啊,你喝醉了。”
殷海烟定了定神,忽然瞧着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不会泄露秘密,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是喝醉的殷海烟,因为我酒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沈清逐想,原来她叫殷海烟。
他仍温柔地问:“所以,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
“青竹,告诉我你来自哪个门派的,你要是不跟我走的话,到时候、到时候我去找你。”
醉意在脑海里翻滚,一番话说得含糊不清,内心却异常执着,看向沈清逐的目光也异常认真。
沈清逐笑了笑,蹲身捡起地上她扔掉的树枝,写下两个端正的字。
“玉、昆。”
殷海烟拧眉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又念了第三遍,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明天一定不会忘。”
“你的名字怎么写,家住何方,”沈清逐醉得稍微轻一点,把树枝塞她手里,“玉昆宗只有一个,可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可太多。”
殷海烟只在雪上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殷、海、烟。”
问她家乡,她却摇摇头怎么都不肯说,沈清逐也不执着,工整地在雪地上抄写了一遍她的名字。
殷海烟嘲笑他:“笨,你写得不像。”
沈清逐:“你才笨,第一次见你时告诉你我的字,你却叫错了。”
他又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清逐。
殷海烟同样拿起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抄写了一遍。
鹅毛大雪,很快就掩盖了地上的痕迹。
两人回到廊下,殷海烟意犹未尽,沈清逐拖了两床被子铺到地上,赏雪景。
殷海烟盯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喃喃地念他的名字。
“清逐,清逐。”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沈清逐顺势卸了力气,背靠在屋子的墙壁上,环住她的腰,低头亲了她一下,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殷海烟天真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你总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真心不真心的,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人间一世不过百年,你就陪我一世,一世白头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在蓬勃有力地跳动,“我能保证,至少这一瞬,我是真心的。”
一世白头。
一世白头。
沈清逐实实在在地说不出半句拒绝地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