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亲侍汤药,只是姜夫人略略喝了两口,便难以下咽。
姜夫人愁得眉心紧拢:“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招惹上秦家。”
姜柏哄着夫人再用下一口药,“事情既已发生,只能想着如何止损。”
他放下药碗:“其实雪儿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姜夫人心中难受:“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女儿觅得良婿,可那薛尽身份不明,性子又这般不近人情……”
“不都说了是做戏嘛。”
“雪儿已经将人遣到眠云雅苑去了,据说开春那小子就要辞行。”
“眼下雪儿不强留人,也是一桩好事,雪儿毕竟救了他的性命,说不定还真能说得动他帮忙。”
“我派人查过,对方身份的确扑朔迷离,但我识人无数,也看得出来那薛尽绝非普通人家出身,薛尽这名字恐怕也是假名。”
“他帮雪儿一场,假死脱身,此后世间再无薛尽此人,秦家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姜夫人仔细一想,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薛尽那边要不要我们……”
姜柏摇头:“有的心结,得雪儿自己去解开,薛尽一事上,你我切莫要插手。”
姜夫人想起那张和顾家那孩子相似的脸,叹道:“听你的便是。”
已至夤夜,天际忽又飘起薄薄小雪。
祁昀看完密信,抖开薄薄纸页递到灯上,火苗跃起,吞噬而上。
寂静雪夜中,忽然传来叩门声。
祁昀眼睫微动。
眠云雅苑中栽着大片竹丛,此时更深夜静,竹海涛声四起。
姜时雪提着一盏绛纱灯笼,低垂眉眼立在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时雪心脏猛然跳动,迟疑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夜色浓黑如墨,祁昀白袍宽大,衣袖在寒风中招展不休。
他并未提灯,手中绛纱灯的光落到他的眉眼之上,一片朦胧,倒叫那双清寒的眼与他身后墨色别无二般,幽深得叫人不敢直视。
“姜姑娘何故深夜来访?”声线冷得如同拂过脸颊的雪粒。
姜时雪轻轻打了个颤,不自觉攥紧手中提灯,她开口,声音有几分晦涩:“原本是不想再来打扰薛公子的。”
“只是我遇上了点儿麻烦。”
她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简略提过。
姜时雪没有注意到,祁昀在听到秦家二公子之时,半敛的长睫颤动了一下。
姜时雪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角。
风大了些,将两人的衣带缠绕在一起。
祁昀注意到她今日未佩耳饰,白玉般的耳垂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
他忽然开口:“薛某记得曾同姑娘说过,我不日便要离开余州。”
姜时雪指尖发白,攥住灯笼提手,“我知道的。”
祁昀又说:“既然如此,姜姑娘又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姜时雪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摇摇头:“我并非真的要薛公子同我成亲。”
“新郎会在成婚当夜醉酒溺亡,从此查无此人,而薛公子……”
她忽然抬眸看他:“离开余州之后,薛尽此人,恐怕也会彻底消失吧。”
祁昀指尖微动。
他淡淡道:“姜姑娘,有时太过聪明,并非一件好事。”
姜时雪忽地笑起来,在这样冷的雪夜,她却如同一朵明艳至极的春花,美得招摇:“果然如此。”
“我曾派人去查过你,但查不出什么,你一开始用的就是假身份。”
祁昀:“那姜姑娘就不怕么?”
祁昀今夜似乎难得有几分交谈的兴致,他盯着她:“请求我这样的人帮忙,姜姑娘就不怕,我会开出一个姜府无法承受的条件?”
几乎是话音刚落,姜时雪便说:“你不会。”
祁昀眼角微动。
“更何况,薛公子还欠我一个人情。”
她忽然摊开掌心,“薛公子这条命,是我救下的。”
恰有雪花飘落,在她洁白的掌心很快融化成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