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做过这些事,我就不再平庸了,顾恺嘉,我终于不是跟你比起来,那么卑微、懦弱的人。”
顾恺嘉望着他,轻轻摇摇头:“林梁宇,靠杀人来铲除恶,在我看来,仍然平庸,而且卑琐。”
林梁宇轻轻抖动了一下身体。
顾恺嘉戳中了他的痛处。
“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林梁宇仍没回过神来。
“你要听吗?”
林梁宇这才清醒了,点点头。
“我的师傅,邹老师,”顾恺嘉道,“是个默默无闻的老民警。在派出所呆了十三年。他遇到过很多案子,什么样的都有,但,有个案子,是他最骄傲的。他老拿来跟我讲,当时,我只觉得,这案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讲给我听。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这个案子很小,也很简单:一名宝马车主车上有了一道划痕,他查监控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男孩在他车旁来来回回过很多次,手上似乎还有动作。男孩说,自己并没有划车,但男孩的父亲还是赔了钱。这本来是个很小很小的事情。但我的师傅,他一遍一遍地调取监控,一遍遍地仔细看宝马车的划痕是在什么时候造成的,他花了几十个小时,终于发现划痕在开进停车场之前就存在,帮男孩洗清嫌疑。后来,车主也给他道了歉,退还了钱。这事可能改变了一个小男孩的一生。我不想说什么他很伟大,但我觉得,他不是个平庸而卑琐的人,这是个很小的事,他可以不用管,因为这件事根本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功勋,也不会有任何回报,但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还一个小孩清白。我想,他把这个世界改变了一点点。”
林梁宇没回答。
顾恺嘉道:“杀死恶人,能改变什么呢?甚至连威慑作用都没有,大多数恶人都不觉得自己是恶人,也不会觉得你处决恶人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我至少,能让他们不要再作恶。”林梁宇道。
齐丰渔案中,背后那个真正“杀人”的人。那个以助学为名侵犯女童的人。张宇强这种,不会因霸凌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我一开始甚至心里都觉得解气,所以,我心里的朴素正义也在认同你,”顾恺嘉道,“但我,终于想出了能够回复你的这个回答。”
“你做的只是利用资源,轻而易举地用最简单、最能煽动大众的方式,去做一个空中楼阁般的杀人艺术。但是,我心中,真正的正义,是一点点付出努力,去做一些正义的事情,可能,没有任何人知道,可能,没有任何回报,也可能,推送不了目之所及的改变。”
顾恺嘉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比如,改变一种错误的社会框架,让它不放过更多坏人;让法律一点点完善,让它有益于更多人,永久地解决大多数人的问题,而不是自我陶醉——但或许,这真的要默默无闻,一点点做成,不希冀自己的那点努力在有生之年被看到。我更佩服这样的人,他们才不是平庸、卑微的人。”
林梁宇哽住了,他彻底地低下了头。
当时,在香湾,自己倾诉了那么久,顾恺嘉一句也不回答。
原来,他要等着彻底想明白,一下子把自己击败。
他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抬起头:“你,果然不是平庸的人,顾恺嘉。”
“不,”顾恺嘉很温柔地回望着他,“我,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很在乎普通、平庸。”
“可能是吧,”林梁宇也微笑着,“平庸的恶,是最多的,所以,最最让我讨厌:那些看见霸凌却不敢阻止的人,那些因为害怕权威不敢发声的人,那些——你知道的,在防卫技术学校里,孙天影做了什么,其他人又是如何对待他的。一个英雄,在需要的时候,大家服从他,在他坠落的时候,大家嫉妒他、出卖他。这些——丑陋的人。当然,还有,当时的我,被张宇强逼迫后就选择欺负你的我,”林梁宇说到这里,嘴唇颤抖着,“你……能忍受当时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