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的布条,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没有神力愈合,凡人的身体恢复得如此缓慢。
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手臂流下,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红色小溪。普绪克突然想起外婆的话:“你血里带风,注定要漂泊。”老人说这话时正在给她梳头,粗糙的手指穿过她打结的金发,语气中带着无奈的怜惜。
那年她几岁?八岁?还是九岁?母亲已经去南方“打工”了,所谓的打工就是消失的另一种说法。舅舅整天骂她是“赔钱货”,舅妈则把最脏最累的活留给她做。只有外婆会偷偷在她枕头下塞一颗糖,或者一件旧衣服改的小裙子。
神庙外雷声轰鸣,像极了债主砸门的声音。普绪克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将她带回更早的时光——
五岁生日那天,父亲难得回家早,还带了一个奶油蛋糕。她高兴地围着桌子转圈,却听到父母在厨房压低声音的争吵。
“高利贷明天就到期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会处理的。”父亲这样保证。
第二天放学回家,父亲和他的保险箱一起消失了,留下满墙的红色油漆字:”欠债还钱”。
之后是长达两年的逃亡。奶奶家、外婆家、远房表舅家每个地方都住不长。债主像猎犬般追踪着她们母女的踪迹。最可怕的是那个雨夜,七岁的她跟着母亲搬进一间漏风的出租屋。母亲反常地买了冰淇淋,带她去海洋公园,晚上还炖了一大锅肉。
“妈妈你怎么不吃?”她记得自己这样问。母亲只是摇头,眼泪掉进汤里。后来她伸手去夹肉,却被母亲突然打掉了筷子。
“别吃!”母亲厉声喝道,随即又抱住她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成年后的普绪克才明白那锅肉可能有什么。母亲当时或许想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但最终,母亲选择独自逃离,把她丢在外婆家,然后消失在人海。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舅妈冷笑着说:“你妈早死在外面了。”舅舅则把账单拍在桌上:“看看你妈造的孽!”只有外婆默默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老人毕生的积蓄:“走吧,越远越好。”
十八岁的普绪克站在火车站台,对着生活了十年的小镇轻声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雨势渐小,神庙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普绪克从回忆中惊醒,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她苦笑着撕下另一条衣料重新包扎。多讽刺啊,即使成了爱神的妻子,她依然在重复同样的模式:被抛弃,然后逃亡。
大学二年级那个下午突然浮现在脑海。
辅导员神秘地说:“有家人来看你。”她冲出去,只看到校门口长椅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三千块钱。监控录像里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像极了母亲,但更瘦,更老,在看到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匆匆离去。
普绪克当时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最后她冷笑一声,拿着钱去交了学费。母亲甚至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就像她现在不敢面对厄洛斯一样。
“原来我终究还是一个人。”普绪克对着破损的神像喃喃自语。
一滴雨水从穹顶落下,正好打在她手腕的疤痕上,那是厄洛斯的神格印记,现在已经黯淡无光。曾经,爱神用银翼为她遮风挡雨;曾经,他在星辰下为她创造流星;曾经,他叫她“我的普绪克”
而现在,她又是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躲在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三天了,自从厄洛斯离去,奥林匹斯的追捕就从未停歇。她裹紧从身上单薄的衣料,依然抵挡不住神罚的寒意。
“找到她!”德墨忒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地随之震颤,“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普绪克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没想到事情会恶化至此。
珀耳塞福涅被强行带回冥界后绝食抗议,赫尔墨斯重伤未愈,而明塔趁机封锁了三条哭河支流,导致人间出现大面积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