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骑着乌孙马,银盔铁甲,驱在军队的最前列。
彭越与梁郡守笑呵呵地紧随其后,舞阳侯大将军樊哙,寸步不离地守在刘越车旁。
比起夺人风头的受赏,樊哙此行的任务,只有护送梁王这一项。梁王的车架,被洪流簇拥而来,待到临近灞桥,隐约的歌声穿透耳膜,直破云霄!
彭越收起了笑容,深吸一口气,为这久违的灿阳,也为胸腔跳动的心脏。
韩信翻身下马,一手持符节,一手牵牛羊。歌声回荡中,折断的东胡旗帜轰然倒地,韩信一脚踩上战旗,迎着一双双激动澎湃的眼神,侧身凝望。
他在等谁?
一个八岁的俊秀小童,手托王印,弯腰从木阶走下。他向韩信走去,稳步踏上破碎的战旗——就在此时,韩信所牵的牛羊躁动起来,引得他后退一步,小童慢慢地凸显在最前方。
刘越:“……”
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小身板僵了僵,然而这般宏伟的场面,没有彩排也没有再来一回,于是刘越感受着拂面的春风,体会着萧瑟的寒冷,一步一步,走到了灞桥之上。
“皇兄,母后。我回来了。”他仰起头说。
刘盈笑容温柔,接过幼弟手中的王印,从前的郁色被喜悦替代,虽喜,却还有浓重的酸。
吕雉看着半年不见的小儿子,高了,也瘦了,猛然间,一股湿润涌上眼角,她微笑起来,忍住摸摸他的脑袋,望向身后的三位彻侯。
她转过身,从大长秋手中接过彻侯印绶,再以君礼奉之,一一交换韩信手中的符节、牛羊。
交接仪式就此完成,韩信躬身:“臣不辱使命!”
吕雉扶起韩信,继而道:“襄侯,欢迎归家。”
又高声对凯旋的大军道:“将士们,欢迎归家!”
大军骚动起来,接下来由奉常叔孙通出列,展开诏书,宣读此次大胜的封赏。一名名士卒脸都红了,他们每人最少可以分得换算而来的一匹丝,两头羊,若是立功足够,分宅分田也不是稀罕事。
沐浴在肃穆苍茫的歌声里,长安城成功庆贺凯旋。宫宴设在当晚,还有清点战利品、安置军卒等要善后事宜要办,但这些琐事由相关衙署接手,暂且与梁王殿下无关。
小小的心装满了思念,他已经半年没有见到亲人了!长信宫中,先给母后一个大大的拥抱,刘越甜甜地说:“母后,越儿好想你。”
又扯住刘盈的衣袖,刘越扁着脸:“哥哥,越儿也想你。”
“姐姐!”他蹬蹬蹬地走到鲁元长公主身旁,拉手重复了一遍,小声问她:“表姐是生病了吗?”
刘盈差点被融化了。他眼眶一红,抱着弟弟掂了掂,霎时不想说什么皇位,什么登基了,还是吕雉制止了他,伸出手,摸摸刘越的小圆髻:“母后和哥哥姐姐都想咱们越儿。”
继而轻柔地道:“表姐是生了病,只不过这病,是不想待在皇宫里。”
鲁元长公主点点头,叹口气:“出宫了,也许就好了。”
刘越严肃起来,严肃中埋藏了丝丝紧张,这是要和他摊牌了吗?
刘盈张张嘴又闭上,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皇帝,如今的情形,或许还是母后有办法。他侧过头,低声对吕雉道:“母后安排的惠王府,儿臣已经瞧过,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灌氏的住处……医女……宣室殿也已经清扫干净,只等越儿下榻……”
皇兄说了什么话,刘越听得断断续续,然而就是几个关键词,就足够他慌张了。什么惠王府,清扫宣室殿,他万万没想到皇兄有如此强大的行动力,他哥是这样的人吗??
刘越脸蛋顿时不软了:“皇兄是不是有哪里不顺心?哪个大臣以下犯上,敢惹得母后皇兄不高兴?”
水汪汪的眼神转为凶狠:“我去砍了他!”
鲁元长公主轻咳一声,吕雉有些忍不住笑,她看着十足冷酷的幼子,仿佛看着一只鼓起的小棉袄,左顾右盼虚张声势,掩盖的气泡被戳破了就逃不过似的。
在她心目中,刘越就是一只小棉袄,此时牵起小棉袄的两双衣袖:“以下犯上者,哀家都处置了。”
又对站在一旁的一双儿女道:“晚间的宫宴还需准备,你们自去吧。我和越儿好好说说话。”
刘盈尽管不舍,却也和鲁元长公主一道离开,吕雉牵起小棉袄来到上座:“越儿是想问,为什么皇兄突然不想做皇帝了?”
气泡噗地被戳破,刘越小圆髻耷拉了下来。
吕雉什么都没有隐瞒小儿子,把长安这半年来的动静一一述说,包括她以辟阳侯审食其的名义,借用擅口技者于宗庙仿先帝说话,诱大臣发难制造天罚,逐一些废物草包前往辽东……
只没有讲出最后一桩——服侍灌氏的巫医淳于岫实则是她的人。
刘越听得呆了。
他皱紧眉毛,顾不上母后被逼宫的生气:“那战报上黑家伙的出现,岂不是让那日宗庙天罚,曝光于众臣的耳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