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辞作完画,轻轻抖了抖,很快,墨迹干去。
他拧眉看了几瞬,叹了口气,揉成一团搁在抽屉里。
还是不像。
他揉了揉酸软的手腕,拿起那封信拆开,随意扫了一眼便扔进了火炉里。
他爹让他归京。
突然窜起来的火焰,很快又归于沉寂。
次日晌午。
刘正兴过来询问:“我今日进城,少爷若是要寄信,我可代劳。”
李青辞道:“我就不写了,你添句话,就说我摔断了腿,不良于行,已落下终生残疾。”
刘正兴闻言大惊:“什么!少爷你这是?”
李青辞抬眼看他:“照我说的做。”
刘正兴连连摆手:“不行,这不是蒙骗老爷吗,万一被发现……不行,少爷,你不能这么做。”
李青辞觉得好笑:“你这是头一次骗他吗,他寄给我的钱都花哪了,还需要我再重申吗?”
“我的大少爷啊,话不能这么说。”刘正兴简直有苦难言,他虽然贪污些银钱,但是不好对账,也没造成什么恶果。
可眼下,他若是说李青辞残废了,这后果太严重了,谎话也太容易揭穿。
李青辞平静地看着他:“放心写,不会被拆穿的。”
他爹一向功利,本就对他不喜,如今他成了一个残废,已是弃子,他爹更不会上心。
这时,刘正兴也转过弯来,将近十年,老爷对少爷不管不问,如今还是他寄信说少爷得重病恐有性命之忧,这才回了封信,可见老爷薄情。
若是老爷得知少爷成了瘫子,那……
刘正兴犹疑道:“少爷,回京城多好,你这么做会断了这条路,万一将来后悔……”
“照我说的写。”李青辞只说了这一句。
刘正兴收起满腹的话,转身离去。
等回到房里,刘正兴拿起笔,犹豫良久。
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养老钱也攒够了,他没有那么贪心。
能过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都是因为李青辞的缘故。
如果李青辞回京,他会失去源源不断的银子。
但,他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还有一分良心。
李青辞在这里没有父母亲族,无人照应,这都十八了,也没人张罗婚事,若是他继续留在乡下,必是蹉跎一生。
思及此,刘正兴没再犹豫,提笔书写。
说来可笑,人的良心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需要时,他袖手旁观。
不需要时,他又非要施舍一二。
因着刘正兴寄信,说李青辞意外摔断腿,不良于行暂不能返京,恐落下终生残疾。
开了春,李青辞父亲续娶的夫人高琼枝,携其女李巧妤归乡祭祖,随行的还有一位大夫。
得知一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李青辞满心无奈地看着刘正兴,刘正兴避开他的视线,低头不语。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高琼枝回来本该住在正房,可他是继子,又临近及冠,住了多年的正房不好再叫她居住,而且他也不想折腾。
李青辞摁了摁眉心,吩咐道:“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刘正兴立刻应声:“是,我这就去。”
李青辞心里忍不住直叹气,也不知道他这位继母什么时候回京。
家里没有丫鬟,秦翠英端着托盘上茶,见到这位贵气雍容的夫人,端的一脸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李青辞见状,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低声道:“你去备饭,少放三成盐。”
秦翠英连声答应,忙不迭走了。
李青辞走到高琼枝近前奉茶:“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本该早备吃食热汤,饭后请您上房安歇,但您没提前写信告知,到了家门口我才知晓,故有所怠慢。”
高琼枝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接过茶杯浅啜一口,随即放下茶杯。
虽然李青辞语气谦卑,言辞周到,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指摘之意,这是说她不提前打招呼,来得太过突然。
因此,高琼枝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