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基因既有来自欧亚大陆西部的基因,也有来自欧亚大陆东部的基因,但这并不代表早在近4000年前东方人群和西方人群在罗布泊相遇并融合在一起了。从更详细的基因类型看,故事应该这样讲述:欧亚大陆东部的人群,他们很可能来自蒙古高原、贝加尔湖一带,与西部的人群先是在欧亚草原带上相遇,人群发生融合,地点可能在西伯利亚南部、中亚哈萨克斯坦的草原一带;然后,这批混血人群向南迁移,有一支进入了罗布泊地区,在这里定居下来。
这就是“小河公主”族群的来历。所以,他们可能是来自西北方、北方的畜牧人群的后代。
此外,小河墓地人群还携带少量南亚地区、中亚伊朗地区的基因,一种解释是一批南亚人群通过险峻的帕米尔高原,进入塔里木盆地,然后继续东进,来到罗布泊地区。这条路线比较艰苦,因此另一种解释也许更为合理:一些南亚人群的基因首先融入欧亚草原带的人群,然后从哈萨克斯坦草原向东南方向迁移到北疆草原,再翻过天山进入罗布泊地区。
小河墓地人群的来源是复杂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融入了更多不同来源的人。在早期,小河墓地人群的基因型多样性较低,比如某个母系遗传基因型在整个群体中就大约占了50,包括一个被祭祀的泥棺中的女尸,其基因即属于这个类型,这说明她的地位较高,很可能生养了很多子女。也许最初迁徙来的那批人群基本上属于一个大家族,女性成员的血缘都比较亲密。不过这个基因型在后期的比例迅速下降,也没有了泥棺的现象,这说明生活在罗布泊地区的女性来源越来越复杂了。
然而,小河墓地人群的父系基因型却是另一番景象,普遍属于欧亚大陆西部基因型,而且早期和晚期没有多大的区别。这说明他们可能并没有或者极少接受外来的男性成员,而是不断接纳外界的女性成员。我们可以猜测,那些女性成员可能是通过联姻的方式从周边娶过来的。我们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也有很多罗布泊女性外嫁到周边去。
小河墓地人群保留了很多来自草原的文化元素。比如他们的墓地放置许多牛头、公羊角,墓内随葬公牛角和公羊角,有的墓中多达26个,木棺用整张牛皮或羊皮覆盖,显然这些墓主人生前是以畜牧业为生的。小河墓地里没有发现陶器,但是临近同类人群的遗址中出土了尖底草篓,风格上与一种草原上流行的尖底陶器非常相似。
小河墓地人群以小麦作为随葬品之一,这是中国境内发现最早小麦的遗址之一。此外,墓地里还出土了粟和黍的籽粒。这样东西合璧风格的农作物组合,最早很可能是在草原之路上出现的。因此,也许小河墓地人群的祖辈通过草原之路的东西交流,获得了东西方的不同农作物,然后南下的时候也将它们都随身携带到了罗布泊地区。
更有趣的发现是牛奶。在随葬草篓以及墓主人的衣物、皮肤上面,人们发现了乳白色的浆状物质残留。通过蛋白质分析可以确定,这种物质是牛奶制品,这说明牛奶作为畜牧业的副产品,已经成为小河墓地人群食谱中重要的一部分。欧亚大陆西部人群拥有能够消化牛奶的乳糖酶基因,而欧亚大陆东部人群缺乏这种基因,“小河公主”和她的族群普遍食用牛奶的现象,再次把他们与欧亚大陆西部人群联系了起来,小河墓地人群拥有的欧亚大陆西部基因可能让他们能够消化乳糖,因此可以畅饮牛奶。
不论是基因分析还是文化比较,小河墓地人群的族源都指向了欧亚草原带,都指向了一支古老的草原人群—克尔木齐文化人群。
人类最早的农业诞生于西亚,畜牧业是在农业有了剩余粮食喂养驯化的动物后出现的。一部分农民携带着驯养的动物走向广阔的草原,他们变成了牧民,专门从事畜牧,与专门从事农耕的农民形成了劳动分工。毫不奇怪,整个欧亚草原带上率先崛起的草原文化来自欧亚大陆西部,因为那里靠近农业的诞生地,农民与牧民的劳动分工也更早出现。
距今5600年前,在草原带西部,大概在今俄罗斯南部的草原上,诞生了颜那亚文化,这批草原人群掌握了青铜技术,驯化了家马,很可能发明了车轮。他们的一个突出文化特点是竖穴墓,就是从地面直接向下挖出墓室,埋葬死者。从基因型上看,颜那亚人群和后来草原带上的各种游牧人群,都携带了与其周边农耕人群有关的基因成分,这说明他们的确是从农耕人群中分化出来的。
从基因研究看,距今4000多年前,颜那亚人群后裔已经扩散到欧亚草原带东部。例如,在贝加尔湖地区发现的古人遗骸上,就检测到了欧亚草原带西部基因成分,而在颜那亚人群之后活跃在俄罗斯南部草原上的人群,也已经携带了来自欧亚草原带东部人群的基因,这说明东西草原带间的人群基因交流很早就开启了。
更有趣的是,在贝加尔湖地区距今4500年前的古人遗骸上,分子生物学家还检测到了一种古老的鼠疫杆菌基因信息,而这种鼠疫杆菌最早应该出现在西方的颜那亚人群中,然后随着这一人群的扩散而传播到广大的地区。不过,检测出鼠疫杆菌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