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那是个无人的小山头,可杨心问或许更喜欢人来往往的村庄,都可以,去哪里都很好,只要不在这片风雪之中。
只要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内心充盈着,交叠的手也似乎不知不觉暖和了起来,宛如温泉流淌在他的指尖。陈安道惊喜地将手握得更紧,大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杨心问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问他:“你想去哪?”
或许是因为风太大了,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有些虚弱,可陈安道太高兴了,他已望不见这片漫无边际的雪原,仿佛已经置身桃源。
“去很远的地方!”陈安道像个孩子样大叫,“去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杨心问冲他笑,轻轻地点头。
他们的指尖是那么温暖。
浇灌着杨心问心头的鲜血。
他将陈安道的手按在自己已经裸露的胸腔上,那是他仍旧在跳动的心脏。而虚相之中,画先生烂泥幻化出的手正精细而灵巧地将那颗只存在于虚相之中的心魄,与他的元神抽离。
“你、你得把幻象术维持住啊……”画先生看着杨心问和陈安道周遭,不断流出又再生的血将他们包裹其中,这仿佛成了一片红海,他不免胆战心惊道,“一旦中断陈安道必然会立刻醒来,再要下手可就不容易了。”
杨心问嗯了一声,画先生吃不准他在回答谁,也不好追问,便看向那个号称三师弟的小胖子。
姚垣慕背手站在一旁,跟个石雕样的一动不动,只歪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画先生心道此人也全然指望不上。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动作能快点,毕竟杨心问自己好像都快分不清虚实了,一直在现实里跟幻境中的人对话。
可不,这会儿又动了,便见杨心问在一片血雾中抚摸着陈安道的脸,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就快到了。”
第204章 拔舌铃
“姐姐从天座楼顶跳下的那一瞬间, 她的一生才真正开始。”叶珉轻轻拨弦,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窗外的李正德说,“陈安道的一生, 从他捡回了杨心问开始,而我的一生,从那日离开临渊宗才开始。”
“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的朝阳在东方冉冉升起, 那刺眼的金光叫李正德一时觉得无处可逃。
“师父。”叶珉缓缓地叹了口气, 琴音渐歇, “你的一生, 要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呢?”
那片雪原就快到尽头了。
陈安道此生从未疾行过这么远的距离,他跑得身体发热,像泡在温暖的泉水里, 但杨心问的手很凉, 这很少见。
而且从方才开始,杨心问便没有同他说话了。
这叫他有些焦躁,又有些愤怒。他似乎成了个蛮不讲理的孩子,他忘了自己今年几岁了, 也忘了五岁的陈安道都不会这么蛮横,他唯一想起的是元宵那夜杨心问眼里闪过的犹疑。
雪已经停了, 只有脚下厚重的雪地彰显着风雪来过的痕迹。陈安道没有看到他们的脚印, 他们仿佛两只离队的鸟, 飞过了辽原却没有留下足迹, 这又让他不安了起来, 好像他们根本就不曾穿过这片银白的墓地。
“你做什么不高兴?”陈安道搡了搡杨心问的肩,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跟我走!”
杨心问的脸色苍白, 白得近乎透明, 只有眼睛还清晰, 叫陈安道想起蝶翼上生的黑斑。
杨心问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落在陈安道眼里便像蝴蝶扑闪着翅膀,好像就要飞走了。
“……我从未这样高兴过。”杨心问见他不愿意走了,却是拉着他的手腕,一步步地带离雪原的边界,“也从未这样担心过。”
“之后你要如何接管我的身体,如何把画先生和无首猴处理了,我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来,但是再琢磨,你那么聪明,肯定比我有办法,我不想最后的日子里还愁眉苦脸的,和人谈情哪儿能给自己谈得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