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酒量不错,轮番被灌过一轮也没有立时醉了,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恰逢此时,君主江寒祁开始行祝酒辞,原本环绕不去的老臣们纷纷散去,裴玄忌得以稍坐歇息片刻。
他接连揭开案几上的一排瓷盅,结果全是各式各样的酒。
便张望着,想唤人换茶过来。
“啧,真没用!”
坐在一旁的江旋安幸灾乐祸,正夹着一大块裹着喷香藕粉的肉丸子往嘴巴里塞,还不忘同裴玄忌斗嘴道,“才喝这么一点儿就要醉了!你不是常说自己千杯不醉吗?”
裴玄忌一双漆黑剑眉拧了拧,没有说话,还在自顾寻人。
江旋安继续喋喋不休,“喂,裴三!你不会是在找哥哥罢?他前几日病了,被叔父勒令留在寝宫,今日没有过来。”
这茶还没换过来,酒的后劲就有点儿上来了,裴玄忌以手撑额,精眸轻闭,薄唇微启。
“你再多嘴…”
“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你!”
裴玄忌声调本就低沉,又因喝多了酒而语速放缓不少,便比素日更有压迫之感,听起来,像极了是会随时杀人谋命。
江旋安生生打了个寒颤。
忙不迭将碗里的几只肉丸统统吞下,顾左右而言他地啐道,“真好吃!真好吃啊,回阳义后,我得让郡王府的厨子也好好学学,这宫廷里的菜式可真是好吃!”
裴玄忌方才半掀眼皮,重新回望向上首君位。
宴中要献歌舞,江寒祁身边的美人已经下去准备了,此时又换了个面生的小太监顶上。
仍然不是云知年。
*
礼数尽,丝竹起,歌舞齐毕,群臣举杯,恭祝君主万岁,江山永固。
江寒祁嘴角噙笑,正欲回贺,那钟后却姗姗来迟。
钟后穿着华贵,妆容雍丽,由一众宫人簇拥,鱼贯着步入殿堂,架势摆得颇大,只她到底已历高祖皇帝、先帝、以及江寒祁三帝,年岁颇长,便是再如何精心打扮,看人时那上翻的浑浊眼白,还是尽显老态龙钟。
而那失了子的康妃也陪伴在侧,搀扶钟后,面上哀哀戚戚的,同殿内欢庆祥和的年节气氛格格不入。
江寒祁放下酒杯,面沉似水。
其余臣子见状,亦安静下来,向钟后行礼。
江旋安瞪着一双黑豆豆眼,小小声对裴玄忌道,“又是这个老太婆!上次叔父带我去向她请安时,她就借我的事责骂叔父,我不喜欢她!”
裴玄忌提醒道,“她是你祖母。”
江旋安梗着脖子说,“祖母又如何?又不是亲生的!你看,她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大家都不喜欢她!”
不喜欢,却又不得不畏惧。
裴玄忌默了下来。
大晋建于乱世,诸小国是由钟寿圣陪着高祖皇帝,以铁骑生生荡平的,如今河山安宁,社稷繁胜,也是由钟家人的血肉铺垫而成的,钟后在朝中的声望地位其实远超江寒祁这个君主,事实上,几大分据节度使中,除裴氏外,也大多同数后党。
“祁儿啊。”
钟后环顾四周,从那些噤若寒蝉的面孔一一扫过,似笑非笑地发难说道,“今夜宫宴怎不派人知会哀家,莫不是嫌了哀家弃了哀家,认为哀家不配过来啊?”
江寒祁的表情变了几变,但最后,还是极恭顺地从高台首座步步而下,他亲自搀扶起钟后,将她带到那个原该属于自己的上首位置,和言道,“母后言重了。”
“朕只是担心冬夜苦寒,母后熬不下这长宴,所以才想着不让母后操劳,好生歇息。”
“那康妃呢?”
钟后依旧不满,指着已然开始低头拭泪的康婉,“怎连康妃也不知会?宁妃犯了疯病也就罢了,康妃刚刚历经丧子之痛,你怎能不多加宽慰安抚?怕不是…”
钟后的目光定定,语调陡然拔高,“被什么妖孽迷了心魂罢?”
方才伴君献舞的美人,“嘭”地一声重重跪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太后…太后饶命…”
“来人,此女魅惑君上,秽乱宫闱,拖下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