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越咧开笑脸,殷勤妥帖地哄着陆儒,“陆大人这是煎的何药?我来看着就是,您昨夜没睡好,还是去歇一歇罢。”
“不用了。”
陆儒欲言又止,最后不耐地挥了挥手,“去去去,一边做事去,少来烦我!”
旋而又对那煎药的小太监喊,“火候,火候可别弄误了!这可是钟太后她老人家要的…那可是真正的主子!”
姚越见陆儒顾不上他,便脚底抹油一头钻进药阁,寻好了自己要的几味药,又绕了个道儿,行至小太监刚刚煎药的走廊边。
陆儒已经不在了。
小太监正在那儿自顾收拾残渣锅炉。
“喂。”
姚越唤来小太监,问他,“煎的什么药?”
小太监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姚越取了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是给谁的?”
小太监一把抢过银锭子,小声碎语地道,“刚刚,是康妃娘娘宫里的人来拿药的,神神秘秘,跟陆院使讲了好久的话,还屏退了我。”
“其他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了!”
姚越点点头,很好心地说道,“行了,我来替你收拾,你去玩罢,别去太久,省得陆大人回来找不着你又得讨骂!”
“哎!那我就先走了!”
小太监欢天喜地地拿着银子跑远了。
左右无人,姚越便来到煎药的锅炉旁,用指尖搓了些留在锅底的残渣放在鼻间嗅闻了下。
待闻清了味儿,他的心就自顾地沉了一沉。
他不敢相信似的,又干脆尝了一口药渣,这回,他完全确信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陆儒最近总是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合着这是两头都想落得些好,心里虚啊。
姚越不动声色地将锅里的药渣用清水洗净。
这事有点大。
按理来说,他作为裴氏线人,是定要禀告的才是,但若密而不禀,不失为一件可以好好利用,在君主面前获恩邀宠的绝佳机会。
看来,还是得寻个法子瞒将过去,正好,陆儒方才发话了,就借口宫里查的严,书信送不出去就是。
不过裴三公子为人较真,许是不好糊弄,万一追着自己问这问那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裴三,姚越就不禁心头发慌。因为月前姚越收信方知,裴三现已被调离陇西,去到阳义汔州任司法参军,而下月初,他正要来京述职。
第6章
怀英殿中,气氛肃沉。
柳廷则立于众臣之首,面无惧色地道,“陛下明知钟相全欺下瞒上,贪污赈灾饷银高达十数万两,致茔上灾民饿殍遍地,当真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怎可轻免?”
柳廷则气势颇盛。
他虽入仕不过一年,但因是寒籍出身,能力亦佳,是以得到了不少同为寒籍官员的拥捧,他此话既出,几个同僚便也纷纷附和。
“茔上知州所呈的折子中,已悉数那钟氏罪证,知州本人亦承诺可亲口指认那钟相全!”
“是啊,陛下,这可是拌倒钟氏的绝好机会!”
江寒祁以手撑额,眉眼冷峻,“你们可知,茔上知州已在来京的途中,死了。”
“什么?”
“死了!”
“陛下,这…”
柳廷则亦是一怔,语气惊急,“敢问陛下,是谁人动的手?不是,不是加派了禁军前去接应…”
话一出口,柳廷则自己便缄默了。
“押后再议罢,你们都退下,柳卿留下。”
江寒祁挥手,示意柳廷则上前说话。
这一说,便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
“朕送送爱卿。”
柳廷则将要告退时,江寒祁忽也起身。
望向他时,目光如炬。
却并非温情,而是透骨的寒凉。
“不必…”
柳廷则想及那夜醉酒胡言的断袖君主,直欲拒绝,奈何江寒祁已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手腕,领他出殿门。
…
柳廷则全身寒毛恨不能恶心得倒竖起来。
守在殿前的太监旺喜见二人走来,忙殷勤上前撑伞道,“陛下,又下雪了。”
“是啊,又下雪了。年关将过,这雪好似总也停不了。”
冬日天黑得早,殿外檐下的宫灯早已三两两地亮着了,亮堂明耀。
而跪在长阶下的那人儿,拂在灯火中,清凌的面庞宛若被渡上了一层蜜釉光泽。
檐下飞出的雪丝儿,不住地覆落在他的发梢,眉睫,他却并不在意,自始至终,垂首敛目,凝神看去,只能堪堪瞧见他额前那一点细小的碎痣。
圣洁清冷如佛子。
“你怎么…又让他跪在这里?”
柳廷则蹙起长眉,语带挣扎,“近几日,只要我来宫中,就必能看见他被罚跪…”
风雪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