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考起大学的就那么几个,掰着手指头从头数到尾,就一个巴掌的数。”
“这丫头,腆着大脸在学校混日子。”
封小明的态度忽地就变了,与桑绿沟通更像是向孩子家长诉苦。“你瞅瞅那一堆桌子,这小混蛋把桌子腿给我锯了,磨成木刀,把我班上学习最好的孩子带出去爬悬崖。”
“你再看那间厕所,她带一帮人出去玩,采回来的杂草杂花,没地方藏,全给我扔进粪池里,我这两个老师通了整整两天!”
桑绿:……
封小明狠狠骂着躲在桑绿背后的阿木。“明年高考,她要是没考上大学,仔细你的皮。”
桑绿这回没再拦着,拉出阿木。“给老师道歉。”
“哎,别了。”
封小明一挥手,嘲讽意味十足。“全巫山人的宝贝,打不得骂不得,现在给我道歉,明儿成了阿札,指不定怎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阿木是调皮,但也挺鬼灵精的,知道形势不对,马上改口道歉。“封老师,我知道错了。”
封小明一听就晓得她不真心,摆摆手。“早点回家帮你阿札玛做点事,别来学校气我就最好了。”
这话实在让桑绿不舒服。“封老师,孩子再调皮,也不能就这么被放弃了,她现在不懂事,我们更应该为她规划好后面的路……”
桑绿年纪不大,在场的也就阿木比她小几岁,封小明活了大几十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说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愈发不好看。
乐清拦住桑绿的话。“哎,天色这么晚了,赶了一天的路,还是先休息吃饭吧。”
众人不尴不尬地杵在原地好一会了,立马附和。“哎,对,封老师,食堂里还有没有吃的,我们自己热热,然后睡教室里就行。”
封小明咳嗽两声,也当先头的插曲过去了。“吃的早备好了,现在夜里凉,睡在教室里冻死你们,男娃都睡教师宿舍里去,女娃去我那间办公室里睡吧。”
说是办公室,其实跟寝室差不多了,用木板子隔出内外两间,外边办公,里边就寝。
内里没有棺材,就是正常的床,低矮的柜子,上面有消磨的痕迹,像是把原先比较高大的柜子锯开了。
柜子上摆着一摞摞的照片,用发黄的薄塑料纸抱着,似乎一摸就会破。
乐清挺大的个子,弯着腰拘谨地看。“封老师,这照片——”
“你拿起看嘛,照片就是给人看的。”
乐清还是没动手。
“没得事,那纸看着容易破,实际上牢得很,这么包了几十年了,每一届学生都在这里。”
乐清这才动手,一张张照片翻看。“是嘛,这是什么纸这么好用?”
乐清声音故意夸张些,老年人都像她姥姥,心态逐渐小孩子,有事没事多夸两句,绝对效果好。
果然,封小明裂开嘴笑,应该很久没笑过了,笑容有些别扭。“还是国家发的东西好用嘞。”
国家?
乐清怔在原地。“您说什么?”
“这个柜子,好几十年咯。”他掰着手指头算,长期握拐杖的五指,没法快速收拢,也没法快速张开,还在打抖。“哎哟,年纪大咯,想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乐清心头大震,巫山并不是一直以来都讨厌外界和政府的,她继续问道,“国家为什么要发呢?巫山每户人家都有?”
“没几个人有,我是其中一个。”封小明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佝偻的背恰巧与矮柜子相契合,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摸着上面的封纸。“你看这些皮皮,都是包柜子的皮皮,我一块一块剪下来的,封在相片上正合适。”
“这是金玉,年轻吧,和现在的阿札一样年轻。”
封小明怅然。“我都活了这么久了啊,阿木都长大了。”
“怎么就我活这么久呢……”
黑白照片,金玉拓的模样流失在时间的年轮里,还能看见当年的风采,严肃,带着一股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