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乐极生悲,
物极必反。
王妃今日这样高兴,可就在五日之后,京中忽然有消息疯传。
南方水患。
第116章
波涛下暗流击石
封江想,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了。
一夜风暖雨热,搭在身上的寝被落在地上,贴身的衣裳被汗水浸湿。
他睁开眼睛缓神片刻,旋即像被摸了翅膀的鸟一样扑腾着,和被子一起跌在地上。
“什么时辰了?!”
他跳着脚套上靴子,一抬眼对上长随诧异的目光。但来不及多说什么,封江披上外袍,急急向着堤坝的方向跑。
“大人——大人!”长随的声音被他丢落在后方。
这一夜暖和的不正常,上游的冰河只怕彻底不受控,这会已经冲到他们这个地方——
车轮卷不起湿润的泥土,沉甸甸的车重复地压在车辙上。封江远远看到自己的上峰正在前方,他赶紧下车,追着上峰一起去往河堤上。
靴子左扭右扭,湿泥扣在鞋帮上。可是在新修成的堤坝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两个人双双停下脚步。
“二位大人尽管放心,此处无恙。”
何止无恙,原本看旧了的堤坝仿佛在一夜之间拔高,好像一个枯朽佝偻的人忽然痊愈,直起膝盖挺起胸膛。
封江呆呆地望着,他看到河堤边缘不时激起的潮波,不甘又无奈地只能竖起散碎爪牙。又有藤蔓样的水渠各自缠绕、各自分流,在泥土地上做了银白的锁链,驯服了这水中的凶兽。
在河堤下面有一只支起的营帐,边角处干涸的泥土露出本色,显然这一晚都没有移动地方。
——沈大人在这里守了整晚?这一夜雨落,人在府衙都忧心决堤,更何况堤坝之下
封江后知后觉朝林言看去,这穿着苍青衣袍的年轻的大人正笑,负手与他们道:“一切无恙。”
越来越多忧心堤坝的人赶来,那新修的堤坝沉默着,决然地伸展开臂膀,挡住了身后的洪水,垂头静望着堤坝下过于渺小的人潮。
他们也都听到了林言的那一句‘无恙’。
直到此时,直到真切看到这咆哮着却被阻拦的洪水,他们才真正相信刚刚与一场灾殃擦肩而过。
惊叹、庆幸、欢呼又或者是啜泣——林言把这些声音抛在身后,安静看着那辛苦修建出来的堤坝,心中却是一片空白,只余满身疲累。
活下来了。
他在那不吉祥的梦谶下逃出生天。
这一带也摆脱预言中的水患。
而且——
林言扭头,看向更遥远的天边。
他们将要走得更远。
一旁的官员暗自庆幸堤坝修建,不然真的洪水冲击,罢的可不止一个人的官,连带对身家性命都有危害。这时候林言又显得可爱起来,从前觉得这年轻人冥顽不灵、固执己见,这会却怎么看怎么亲切。
林言余光瞥见他们投递过来的笑脸,心中一哂,面上也真诚地笑起来。
只是和他们的暗自庆幸不同,林言这边是阎王点卯,数着回京后又有几人要遭灾。
账目——
那朝廷下来的修堤银钱可不止有今年。
既然已经用了那把剑,拖拖拉拉只会使自己立在险滩。太上皇自然不算是实诚君子,但至少在大多数时候,他比今上更顾惜治下的百姓。
给出尚方宝剑也是他个人的一次赌局。
给出却没有明说,太上皇也不能确定林言一定会按照他的心意使用这份权力。
但他还是给了,试探也好,威胁也罢,他确实在这个紧要关头帮了林言一把。
既然这样
清俊的脸上浮现起更加真诚的笑意,有几人背后没来由的一悚,可看着林言一如往常与诸人客气寒暄,又只得安慰自己想得太多。
秦向涛也在这里,他安静地注视着林言的侧脸,在他看过来之前又移开,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青发白。
治水有功,至此也算林言的大功一件。可旁的地方并没有这般幸运,今年古怪的气候不止威胁扬州一带,却只有这里有最恰当的图纸避免灾害。甚至因为这里分流最多,旁的地区的灾害也少些。
吴先生积郁半生,如今终于见到自己的设计挽救灾难。他欢喜得好像一夜之间年轻二十岁,在听说林言接了任命要去他地辅助治灾的时候,更是忙不迭地收拾包裹跟上。
林言还有些内疚,自觉自己占了太大的声名,而这次堤坝修建靠的是吴先生的图纸——可吴先生却拒绝他向朝廷申请再次彻查当年一案的问询。
“我已在此半生流离,只是见着你,却好像是冥冥中的缘分。”他笑了一声,几十年装疯卖傻苟活,在河堤之上才见当年风采:“我因此事罢官,你因此事离散,兜兜转转二十年,我看着你,却好像这积年岁月活过来。”
“不必再替我申冤诉苦,当年主理之人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