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就坐在我的身边,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很久没这样了,就像小时候我躺在小床上,妈妈轻轻拍着我睡觉,拍着拍着,我还醒着,她却睡着了。
蔷薇花的香气从记忆中浮在鼻尖,夹着汽油的难闻气味儿和潮湿的浓雾,我调皮地悄悄从小床上爬起来,没有惊动妈妈,踮着脚来到我的小窗前。
蔷薇花盛放的院中,三哥穿着浅色的家居服坐在白色的桌旁看书,风轻轻吹起他的黑发,露出柔和英俊的轮廓。
他总能捕捉到我,在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前提下,他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捉到了我偷看的目光。
我高兴地笑了起来,踩着窗口的小椅子向上爬,爬到窗口,看着楼下的三哥,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三哥的怀中有阳光的味道,我把他扑到地上,笑着欢呼:“三哥,我逃出来了!”
泥泞的土地沾满全身,我的手臂骨折了,软塌塌地垂在身侧。
我浑身剧痛地从地上爬起来,顺着车胎的印记向来路奔去。
这次三哥没有接到我,我不怪他。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已经走出多远,大雾弥漫,看不到天空,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好在,我有方向。
沉重的卡车在泥泞的路面印下深深痕迹,那能带我尽快赶回到三哥身边。
扭曲的树林望不见边际,在雾气里张牙舞爪,我不知道浓雾中隐藏了多少怪物。
我怕得发抖,但是不敢停下脚步。
我的目的地是三哥身边,只是这样想,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勇气。
可能已经走了太远太远,我虚弱的身体太累了,断掉的手臂疼得我冒起虚汗。
我想把手臂扔掉,因为它减缓了我的速度,让我的脚步越来越慢。
我奔跑在女巫种的怪树中,左手缓缓搂住右边的手臂,天上隐隐打起了闷雷,轰隆隆,接着,大雨落了下来。
我的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味,浑身虚软,左手死死攥着剧痛的右臂,闪电穿破浓雾,接着,一道惊雷在我的耳侧轰然炸响。
——“啊!”
雷声遮住了难以忍受的剧痛,我放开了歪掉的右臂,然后,脚步不停地向前奔跑。
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周围已经黑漆漆一片了,语气仍旧未散。
车轮的印记时有时无,我跑错好几次方向,又回来重新找路。
上帝在可怜我,我累得跪倒在地上时,看到了几枚凌乱的脚印。
缓缓抬起头,这里的景色很眼熟,是我和三哥昨天吵架的地方。
雨丝牵起地上的雪白,丝丝缕缕,柔和蔓延至我的脚下,我缓缓抬头,那个避难所入口前,站着一只雪白的巨大怪物,它猩红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恐惧地向后退了半步,接着,菌丝缠住了我的双脚。
雨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三哥还在睡,坐在角落里,姿势都没动过,像极了这里每一个坏掉、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破败机器。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回到他的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然后,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身体,轻轻把他放倒,放到自己的腿上。
我擦干净自己脏兮兮的手,左手轻轻扶住他的脸,为他取暖。
这个阴暗腐朽的地下室里好冷,冷得成冰,三哥却睡得那么香。
我低头穿透黑暗看着他的睡颜,轻声说:“三哥,这么多年,你想家吗?”
三哥睡得太香,没有听到我说话,我原谅他,我在空旷死寂的地下,抱着三哥,自问自答:“类类想家。”
可能是三哥睡得太香了,把我也弄得困了,地下分不清白天夜晚,我靠在墙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希望我醒过来时,三哥已经醒了,就像以前在他的棺材旁等待了一个月,他睡够了,就回到了我身边。
可我醒了好几次,三哥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他一动不动,浑身冰冷,就像真的尸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