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时间于粮台官和支度使而言都是个为难的数字。
参赞大人,您是亲自查过账目的。凉州城的余粮紧巴巴地用,也撑不过三十日。六十日这
休要再提为难。唐笙的视线掠过他,支度使当即底下头, 时下哪儿不为难?朝廷为难,各州府为难, 当官的为难
并非为难与否。支度使还想辩解,他梗着脖子, 拍起手,您可以要六十日,九十日,一百日,可我们从哪儿变出那样多的粮饷?!
唐笙定定地望着他:我不信不能延至六十日,官兵一体,同饮同食,本季有粮无饷这也做不到么!
大人。唐笙来时所救的粮台官捂着脖子上未曾痊愈伤口,说出了心窝话,真要这般,谁还愿做事呢,可以削减,但不能全停呐
唐笙听笑了。
她指着城下刚从遭受屠杀的村落里救出的百姓,指尖移向东南方向。
我们吃着皇粮,享着百姓供养,说着为难就退下了么!那就将这凉州城拱手让人,让丹帐和瓦格长驱直入,灭我大齐,屠我百姓?
鼠目寸光,从未听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么?!
一众官员被驳得哑口无言。
若因停饷临阵脱逃,投奔丹帐者,一经发现,杀无赦。
唐笙丢下军令,率亲兵下城。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大战在即,城墙需要加固,她领下的西城防务人员调度需要她布置,军械置办与火器修缮需要她巡查。虽是寒冬,各处水源也需防御,以免这仗要打到开春丹帐人摸着河道进城。瓮城尚未筑完,鹿角数目未齐,竹签还未削尖
唐笙已奔走两个昼夜了。她很累,思绪变得迟钝,但她不敢歇下,甚至不敢阖眼。
她的身后就是凉州百姓,她的身后就是蕃西的心脏。丹帐与瓦格一东一西,两相应和,凉州城破,京师便是弯刀所指,马蹄踏下的便是禁宫的土地了。
参赞,雉堞已堆好,依照您的将令,铳手也已撤下。
唐笙牵住缰绳:各处城墙是否排查,方总兵的话是否传达到位。
回参赞话,都已办妥。
唐笙立了片刻,毅志压住晕眩,才踩蹬上马:加强戒备,全军待命。
遵命!
她还要到城南去巡查,不能都在这耽搁了。
河曲马奔出,护卫随行。
从前繁荣的榷场已变成了流民搭建屋棚的居所,马队经过,两侧的百姓探长了脖子,举着破碗向她乞讨。
大人,行行好
大人,救救我的孩子罢
大人
蓦的,唐笙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凄厉的吼声。
她回眸,赤色的信旗刺破了冷蓝色的天空,正于孤零零的哨塔上飘扬。
钟声与角声交杂,共同发出警戒。
丹帐强攻
丹帐攻城了
放箭
流离失所的百姓各自抄起为数不多的家产,蹚过冰冷泥水向西南方向奔去。
河曲马为人群裹挟,无处下蹄,仰头嘶鸣。
唐笙握紧缰绳,调转马头独向东北。
马鞭扬起,四蹄飞跃,跨过低矮的屋棚冲至未为难民占据的土道,逆着人潮奔向警戒声源。
枯坐到夜半的秦玅观睁开了眼睛。
彼时秦长华已经困得快要立不住了,见她起身,睡意一下消散了。
陛下的身影穿过朝臣的队秩,停在了门扉边。
在她的身后,宫娥已打起风挡,等她迈步。
小长华小跑着跟上,牵上了她的手,仰头望她。
秦玅观牵紧她,清泠的声调顺着寒风飘进暖阁。
朕意已决。她的视线掠过垂首帖耳的群臣,御驾亲征。
风挡落下,遮住了暖阁内的议论与唏嘘。
鹤氅落于肩头,方汀招来华盖,替她遮挡风雪。
女官与宫娥随行,走出廊檐,面庞为暖阁内烁动的火光映照,温暖而坚毅。
石板道上铺满了白雪,黑洞洞的脚印延向主殿,隐于宫墙之下。
取戎装。秦玅观道。
陛下方汀唤她,眼中流露出不安。
取戎装。秦玅观垂眸凝望着她。
方汀噤声,眼中的光点垂落。
行至主殿檐下,秦玅观矮身,为秦长华掸去肩头的雪花,微仰首道:朕若走了,你能担住么。
陛下秦长华的眼圈一下红了,我等您归来。
凡是要上沙场,便有不得生还的时候。秦玅观望着那双和自己也是和母亲相似的眼睛,平缓道,你明白么。
小长华的眼泪倏地滑落。
暖黄的光亮映出了雪花飘落的痕迹,照亮了廊檐下的一方天地,温暖了凄清的寒夜。
秦玅观拭去她面上的泪痕:别怕,有陈学士和方府尹陪着你,沈太傅也要归来了。
事无巨细,听从她们的谏言,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