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帮你,行吗?”
夏衍有些愣神,他彷佛没有听清陈京观在说什么,直到他又开口:“在阙州我保不了你的家人,可是你若愿意,我能让他们在雍州衣食无忧。”
那一瞬,夏衍原本止住的泪水将双眼模糊,他抿着唇想说什么,可是心里的话太多他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京观看得出他的纠结,此刻的他神情缓和,用那支停在夏衍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他,说道:“你要记住,求人不如求己。”
夏衍闻言点头,可是转瞬他的脸上又是乌云密布。
“平大哥的死,与我有关吗?”
陈京观怔了一下,轻轻摇头,他此刻抬头就能看见那片梅林,好像也能看见那棵树。
“是我害了他。”
八月的开端算不上好, 甚至因平海的离开让原本就人丁稀落的院子更寂静。
平芜从那时起充当了平海的角色,每逢陈京观上朝就骑着马护送他去崇明殿,而席英有时在家无事可做, 倒是拾起了小时候深恶痛绝的手艺, 去隔壁刘婶家学了刺绣。
那一日她手上沾着平海的血, 已经很久没有再拿起刀。
而平芜依旧也寻着平海定下的规矩, 每日卯时就开始晨练, 没有席英与自己作伴,他就拿院内那棵树做对手,不过手里换成了儿时陈京观给他的木剑。
日子久了, 那树身上了也密密麻麻散布着痕迹。
陈京观在平海葬礼后找平芜聊了聊, 他不想再躲了,他承认因为他那不自知的怯懦,已经办砸了很多事情。
他将平海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了平芜,平芜没说话,用手抚摸着刀鞘, 然后将它抱在了怀里。
“我爹……是不是如陈伯伯一样?”
平芜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凄凉, 他目视前方,陈京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每到了四月哥总要跟着你去雍州, 无论手上有什么活都要先搁下。那次我求着你带我去,他也没说话,我觉得他也是想让我知道的。”
平芜说着, 曲起膝用将手搭在上面,然后将头靠在手上望着天。
陈京观侧身看了他一眼,席英说得没错, 他们都长大了,距离广梁水患已经快过去两年,他也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
但陈京观心里觉得,若没有平海的离开,或许平芜还可以再快乐几年。
陈京观心里想着,就将手搭在平芜肩上,暗暗说了一句“对不起”,可平芜摇头,身子朝陈京观的方向靠了靠,他还是盯着月亮。
快到十五了,这月亮其实已经成了玉盘的形状,但它今夜亮得灼眼,平芜看着它,脸上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你没错,哥也没错,错得是这个世道,是那些拿人命不当命的人。”
平芜说罢,终于肯转头让陈京观看看自己,陈京观瞧见他脸上的泪痕,刚要用手去抹,却被平芜笑着挡开了,他说着话,眼泪也跟着喷涌而出。
“让我哭吧,前几日我怎么也哭不出,我甚至怀疑我铁石心肠,那可是哥哥,我怎么能哭不出来。但是刚才看到最后一捧黄土盖在他的棺上,我忍了半天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师兄,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平芜的话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陈京观心上,他一时间也觉得喉咙发涩,便只能一下一下拍着平芜的背,又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师兄,你那时候,也这么难受吗?”
陈京观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道:“就因为疼在骨子里了,所以忘不掉,所以执拗地想去找个真相。”
可他咽下了后半句。
我错了吗?
这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了,只凭自己满心的自以为是,怎么敢到阙州城来。
可是平海接过了他的话,他看着陈京观,努力在脸上露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