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两镇节度使谢辞去信,独坐灯下的身影依然那么肃穆稳健,却又依稀……显出几分寥落冷清。
&esp;&esp;“贻之……”
&esp;&esp;他唤了他一声,要开口时却又语塞,斟酌过后还是说起今日侯府外来拜访的诸多贵客,又叹:“今日我是都代你打发了,可其中一些人过几日还是该见见——尤其洛阳派那些大臣,他们……”
&esp;&esp;今日阴平王父子在朝堂之上当众受责,其一干党羽自然战战兢兢惶恐难安,如今上赶着来给君侯送礼分明是在示弱讨饶,为防日后彼此交恶还是应当……
&esp;&esp;方献亭闻言却笔下不停,低头书写的模样亦显得漠然冷硬,先匆匆接一声“不必”,又道:“往后他们若再来,也劳烦兄长代我一并打发了吧。”
&esp;&esp;这……
&esp;&esp;方云崇又是一叹,眉头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只是规劝之言未及出口方献亭已眉目微抬向他看来,那一眼正同少年时一般清晰透彻,又分明比过去更为深邃沉郁。
&esp;&esp;“洛阳一派所求与大势相逆,若其本旨不改则纷争避无可避。”
&esp;&esp;他声息内敛低沉,隐约又夹杂几许不惹眼的倦意。
&esp;&esp;“若我族不与他们相争……为难的便会是陛下了。”
&esp;&esp;方云崇闻言一愣,却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家三弟的真意:原来今日朝堂之上那场纷争并非出自一时意气,而是他在代天家与洛阳一派对峙——自古政斗皆是凶险、流血牺牲亦不鲜见,天子小小年纪如何能与占据朝堂半壁的洛阳一派抗衡?一旦情势失控被逼宫刺杀都是寻常……未若由方氏承担洛阳一派的怒火,他们毕竟有兵权在手,总比他一个稚子来得余裕多些。
&esp;&esp;可……
&esp;&esp;“可如此一来他们都会冲着你去……”
&esp;&esp;方云崇再次感到一阵酸辛,仿佛亲眼见到七年前的一切再次重演。
&esp;&esp;“我族毕竟是臣不是君……你如此代天家出头,日后……”
&esp;&esp;声名损毁已是小节,只怕成了众矢之的……终而招致杀身之祸。
&esp;&esp;这次方献亭没有答话,大约有些话是不必讲的,总有些深意会在无声处不言自明。
&esp;&esp;“连日行军殊为不易,兄长当也乏累了,”他终于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低垂的眉眼沉静又克制,唯独右眼尾处那一点眼泪般的小痣还和过去一般漂亮,“……早些回去休息吧。”
&esp;&esp;这是明白的逐客令、方云崇自不会听不懂,而实际与他相比他的“乏累”又算得上什么呢?太仓稊米九牛一毫……轻飘得根本不值一提。
&esp;&esp;无奈之下只有转身离去,推门之际诸事皆明、唯独一问犹在心底盘桓不去——
&esp;&esp;你如此公尔忘私奋不顾身,果真是只为保先帝托付的那位幼主?
&esp;&esp;还是……依然难忘垂帘之后那场曾令你神迷的年少一梦?
&esp;&esp;
&esp;&esp;又两日后至于除夕, 宫门大开百官朝贺,却是难得显出了几分新岁向荣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