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1 / 2)
才动了一步,忽有炙焰扑面而来。
“是我的。”千秋剑插在地上,以此为心燃起一圈黑火,“谁都不许碰。”
席墨这话说得一潭死水般毫无波动,余数却是被镇住了。
末了回过神,倏而愤怒起来,便是冷笑一声,“大义灭亲,你做得很好,不必为此难过。”
说着即携一众兄弟拂袖而去。
天地喧嚣潮水般退散,不过片刻,后山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席墨以剑为支,却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他逐渐不可遏制地抖起来,牙关打架,寒颤不止。
他冷得受不住,迫切地想要谁来抱抱自己。接着又想起来,这世上能抱自己的人,都已不在了。
心口那处本是麻木的,如今钻疼起来。
他真的站不住了。这便抓着剑,捂着胸口,哆哆嗦嗦跪在那堆白色灰烬前,颤着手去,将里头掩着的东西逐一扒拉出来。
最亮的那个,是龙瞳。
席墨忽觉不对。
江潭身上带着龙瞳,明明注入一点灵气就能抵消千秋剑火。
他是知道的。
但他完全没有抵抗。
席墨脑仁生疼,不敢多想,继续摸索。
指间又落了一弧残光。那是绝类照影的短匕,只纹路似与其相悖,乍一看去,如同镜像一般。
席墨从来知道江潭袖中藏刀,却不想是这副模样。
他怔怔将那匕首瞅了半晌,木然摸出照影来。
咔哒一声,双刃嵌为一体。
怎是这样呢?席墨想,这刀是恩人所赠,为何会,会与江潭的刀……天生一对?
天上开始下雪。
风簇雪花拥来,地上那堆白灰很快就与黑火一并,拂散得一干二净。
潮湿的焦土中,一枚沉紫色丹丸,滴溜溜地滚到了他膝边。
席墨一时怔忪,继而如遭雷击。
是他,曾在娘亲身上见过的石珠子。
绝无二致。
江潭……到底……?
席墨本不是怕冷的人,捻起那珠子时却又冷又痛,仿佛一根针扎到了血管子里,随着血脉缓缓流淌,所到之处皆麻透了。
他跪在雪地里,头疼得厉害。眼外风雪愈烈,似是要将后山彻底埋了。而纱帘飘拂间,再也不见那张脸庞。
那阙初见江潭的窗洞,而今空空如也。风过之后,唯有无数纸页携雪花纷扬而出。席墨瞧着满地剑谱凌乱,有些痴了似的,默默念出了那些招式的名字。
‘愁闷火,时间灭’。
‘心似水,头如雪’。
“还说,还说不会未卜先知。”席墨兀自折眉道,“明明就一模一样啊。”
他伸出手去翻了翻,确实没有画完。
那么这套剑法,再也不会学完了。
最后那一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叫什么名字了。
席墨茫然仰头。
穹隆如晦,盖四野冥蒙。在这阒旷刺骨的拥抱中,惫倦之感旋沿四肢百骸弥转开来。
席墨捏着那些麻纸,敷药般按在心上,缓缓在雪地里蜷成一团,想就这么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也很好。
恍忽之间,经年流转。他孤身负剑,踽踽行过昆仑山下,蓦而凝眉,望见雪里一树桃花灼灼。
他不由想到了江潭。那人的血,溅在眼睛里,也好似这般色泽。
那一夜,他的雪化了。
他的星陨了。
他亲手熄灭了自己的光,自此只能活在无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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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完】
卷三 笑人间惊早
不可思议我出来了
十五岁那年,江潭第一次杀人。
他初初过了陶莱河谷,将入冷龙岭时,便见前头山麓青黧的灌丛中,两只紫金豺在啃一具尸体。
他衣袂澄风,目不斜移地从旁而过,并不去打搅它们进食。路过之时,却听到那尸体的喉咙中发出痛楚的涕泣。
“阿娘。”
江潭怔了怔,偏眼一看,见那尸体肚子上已被掏了个洞来,两只豺正埋头吃着他肠子,没想到他还能叫出来。
江潭想,也没有救了,怕是最后一点回光返照吧。
他才迈出半步,那尸体又叫唤了一声。
“阿娘,痛。”
待他回过神来,早已拂袖挥退了豺狼,蹲去看那尸体的伤势。
着实不容乐观。
面上乌漆墨黑看不分明,只看身量却是很小一个孩子。
满身都是伤,裸露在外的肉似经火燎,黑黑红红的,有几处伤口还流了脓。腹上是野兽咬痕,肠子淌了一地,果然是没得救了。
他觉得有东西一直盯着自己。
回首一看,仍是那两只精瘦的豺,还不曾离去,似乎认定了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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